只是眼前这阴气惨惨的鬼道修士难对付些。当日罗浮招了个李含光,最后竟动用了合道道君才压下去,还死了太华宗一个元真人。这个不知是什么来头的,只怕本事不比李含光弱……至少比朱绂还要深浅莫测些。
他忽然冷冷一笑,而在这魔体之上,再讽刺的冷笑中都带着强烈的诱惑之意:“我是你们宫主的主人,那人却是不知何处来的对头,要拿你们宫主做灵宠。你们竟不分内外,要和这鬼修一起对付我吗?若湛……你们宫主的大计被这鬼修坏了,你们还有什么面目活在这世上!”
那群妖修心中的激愤慷慨似乎都被这几句话浇平,但因受他劝诱生出的思想与本心相违,行动竟有些凝重。乐令更下了几分本钱,催起一身真炁,将阴阳陟降盘拿在了手上,五指轮飞带起道道混沌清气,在这大厅中结成伏吟阵。
眼下他只惦记着湛墨,并没心思管这些妖修的死活。那鬼修活动起来,他便将一道天干辛金精气加在门户之上,化作游魂入墓之势,灭绝鬼物生机。
阵中立时升起一片混沌洪荒,将那鬼修和水宫妖物都陷入其中。以乐令现下的功力,却是困不住这么多人。他现在也不需困住这些妖修,指尖在阵盘轻点,拨动得眼前阵法现出几乎出口,又将魔气化作巨手,将众妖一个个提出来。
那些妖修本是被他所惑,一时生不起杀机,此时倒都清楚了几分,才一落地便伸出爪牙,一件妖爪化成的利器便已逼向他的颈项。乐令连头也不抬,只叫延龄:“你们不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么!湛墨是我的蛟,容不得旁人觊觎。你快将此物送出水宫,我的阵法能顶得一时,怕是杀不了他。”
话音才落,劈向颈上那利爪猛地一收,却又加了几分力道,照着他脊骨抓下去。乐令全力运转阴阳陟降盘,分不出心对付那妖物,只极快地扔出炼魔紫雷,借着其炼魔之力裹向对他下杀手的降真。
他的眼却只看向延龄手中阵盘,厉声喝道:“还不把这鬼修禁住!”
延龄尚无动作,他手中的阴阳陟降盘竟同时颤抖起来,眼前伏吟阵化成的洪荒景象亦是一阵阵模糊。乐令只觉一身真炁如流水般被抽出,而那阵法却还是越发震动不稳……
阵中情景历历浮现在他脑中,那鬼修君动作十分迟缓,仿佛受了些压制,可法力却是强悍至极。只是手指轻扬,便将一片混沌空间如薄纸般撕开。
若不是湛墨还在闭关,他早就丢下这座水宫跑了!
乐令咬了咬牙,将玄关内炁强行抽取出来,又从阴阳陟降盘中调出一道纯阳精气在伏吟阵上,透入重重混沌之中,无声无息地缠在那君身上。
那君的举动果然为之一顿,纯阳精气如绳索般扣在他身上,当真起了一分牵制之功。他已看着延龄磨磨蹭蹭毫不做为的模样不爽许久了,一只眼盯着阵中鬼修,身形已化作流云,伸手去夺延龄手中的阵盘。
指尖碰到那阵盘之际,一阵冷意忽自那上头袭来,他疾疾撤手,右臂自指尖往上一路已是冻上了一层薄冰。手中真炁一时无法透出,对伏吟阵的掌握也蓦然中断,乐令惊怒地抬起头看向老妖延龄,却发现他眼中一片空洞,脸色也透出几分灰败……
他还来不及多想,手中阴阳陟降盘便是一阵剧震,一道真炁倒灌入体内,伏吟阵被破开时的反噬之力已破入丹田,震得他一口血漾到了喉头。眼前幻阵被一只苍白枯瘦的手生生扯开,乐令眼前一花,一张情平淡的脸庞便已映入眼中。他颈项被人用力攥住,清晰地感到了那五根手指紧压到肉里的疼痛。
那君低下头看着他,平淡又诡异地笑道:“不过是个元婴未成的魔修,倒还有些手段。你说那蛟是你的?”
乐令垂了眼,口中噙的那股鲜血顺着舌根流下,将唇角染红了一丝。君看着那丝血痕,眼中竟露出了几分喜意,慢慢说道:“本座既然已踏进了这宫里,这里的所有妖物便都是本座的,你这魔修也是一样的。”
他说话极慢,一字一顿。每说一个字,乐令身后的妖修便委顿一分。待这几句话说罢,原本就在殿中的延龄等人和外头涌进来的水兵皆已化作一副空皮囊落至地面,再无生机。那堆满细细蓝砂的阵盘也静静落在地面,无人主持。
乐令的目光静静落在那阵盘上,一身魔气收敛无踪,脸上亦无半分血色和生机。在那君掌下的颈子竟也冰冷僵硬犹如死物,君就这么拎着他逼问道:“那只蛟在哪里?本座留你性命至今,就是为了要你解除那蛟身上的禁制。你若晓事的就老老实实听话,本座将你做成傀儡后还会保留你的灵智,享本座法力长生不死。你若不知好歹……”
他的色狠戾了几分,冰冷僵硬的指尖如钩般扎进肉里三分,低下头舔着颈上流下的鲜血:“就想地上那些东西一个下场了,也不可得了。”
乐令略略开口,一丝鲜血便顺着唇边流下。和着鲜血吐出的是一个极含混的声音,君抬起头来正欲细听,一道锋锐如刀的鲜血便自乐令口中吐出。两人之间离得极近,呼吸几能相闻,那君又不曾加防备,这一口血吐出,他的脸庞便被狠狠剖开,散出了几道幽幽死气——
这君果然也是没有色身的。
那道血刃剖开的不只是君的脸,更是眼前这片空间。鲜血已不知散落至何处,眼前却多了一道光明灿烂的光线,其中隐隐透出一个曼妙世界,只看一眼便令人心醉驰,恨不得进入其中。而那世界中最美妙的景致融于一处,正自乐令血刃割开的缝隙一点点挤出,化作一名美艳妖冶的女子。
殿中明珠的光芒似乎都聚集到了那魔女身上。那君一时失,本已紧得几乎要折断乐令脖颈的手也放松了几分。魔女身上衣物几不蔽体,款摆柳腰,在空中轻歌曼舞,襟摆翻飞处,隐隐可见粉弯雪股,全无遮蔽。
那君的目光随着魔女转动,眼微微发直,半张脸上露出沉醉之色,另半张却是咬牙切齿地在挣扎。乐令回手在自己胸前拍了一掌,又将一片鲜血喷出,化作粉雾沐浴那魔女,右手却悄然招回了炼魔紫雷,化成一柄利剑,自下而上斜斜撩去。
这一剑正是华阳道君在演武场上用过的那一剑,虽然剑势稍弱,精妙之处却不逊。炼魔紫雷天生便有克制魔物之功,这一剑下去便如硬刀子切软豆腐,流畅无比地划入他手臂里。紫魔划过之处,细碎雷声滋滋响起,将那阴魄之体烧出一片青烟。
乐令的身体终于落地,空中曼妙飞舞的天魔也蓦然翻脸,化作身高丈余、青面獠牙的魔物啃上君的断腕。那腕中虽流不出鲜血,却流出了天魔最爱的阴魄,勾得他再也维持不住美女形象,化出巨口,将君一条手臂一口咬断。
不枉他以心血饲魔,召出一头天魔来。只可惜天魔不见血不归,这东西虽也是天魔爱吃的,却是缺了活人鲜血,少不得还得从身上出些……他倒退两步,扑到延龄陈尸处,将炼魔紫雷化作手套,俯身拾起阵盘。
空中魔气大盛,一股似哭似笑的利啸直穿云霄。乐令只觉背后一阵冰冷,身形立刻向前扑去,背后却搭上了一只坚硬如铁的手,将他狠狠掼在地上。
他半张脸贴在地上,右眼角却扫到那君阴鸷的面容:“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以未结元婴之身招来天魔,不怕被它反噬么?本座还在生时也不曾见过你这样不要命的魔修,为了一只灵宠,值得么?”
乐令闷咳了两声,一语不发地闭上眼,将经脉中散落真炁榨出,准备打开宫中传送阵法,先把自己传到安全的地方。
那君五指无声无息落到乐令胸前,指尖一划便将他胸口剔透如无物的衣袍划开。下方血肉也一并被划开,渗出一排密密血珠,犹如上好的宣纸上涂了一抹朱砂。他有些感慨地说道:“你胆子也够大、法术也不差,只是法力太弱,招来的那只天魔也不成气候。方才若是你自己来本座,说不定比那天魔还有用些。”
乐令双眉紧皱,低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该是死了才是,怎么还能修真……”
那君指尖已捏了一粒真种,将其按到那条伤口上,悠悠说道:“本座泰清君,你只记住这个名字即可,以后都要叫主人……”
一道冰寒真气冲天而起,正砸在那君的脸上,将他的脸打得如水浪一般波动不休。乐令颈上一轻,眼前厅堂也渐渐模糊变形。他挣扎冷笑起来:“一个色身都保不住的老鬼,我堂堂真仙弟子,岂能……”
这片水殿忽然强烈震动起来,一道璀璨清光自他眼前劈开空间。乐令双眼蓦然大睁,正看到头上被阵法冲击得立身不住的泰清君背后浮现一样光芒极盛的妖物,从那团光中露出血盆大口,一口咬断了那君的头和半个身子。
刚刚开启的传送阵再度关闭,头顶那片光芒渐渐收敛,露出一条鳞片灿然如金,头生双角、身具五爪,颔下还挂着一粒明珠的巨龙。那条龙在他模糊的视线中一口口嚼吃掉泰清君,而后缓缓化作玉面金袍、威仪如帝王的人形,站在他脸前低头望着他。
他的湛墨终于化成龙了。
乐令胸中发出一声极低哑的叹息,仍旧以原来的姿势伏在地上,双眸转到湛墨身上痴痴看着,脸上已是一片冰冷湿痕。
80、第章 ...
湛墨俯下丨身来,探手去抓乐令。
乐令却是躲了一下,从法宝囊中取出魂灯,向前胸前伤口处刺去。这些年他境界大进、修为亦有增长,这魂灯的用法已折腾出了门路,刺入肉中一经发动,便将方才被泰清君揉进他血肉里的那粒阴魄真种吸到灯芯上。
他缓缓坐起身来,双肘撑在腿上,将身子缩成一团。魂灯拔出后溅了一地热血,他更不舍得浪费分毫,将灯扔进法宝囊后,便蘸着那些血浆在地上涂画出流畅繁复的纹路。
黑蛟——现在已成了金龙——冷硬如铁的手指落到他肩上,想要将他扶起来。乐令抬起头看着那双暗含笑意的黑眸,手中动作便为之一滞,尽力扯出一抹笑容:“乖乖等一会儿,我这道召魂符画好了,说不准就能将你那些属下的魂魄召回,叫他们借体重生。”
湛墨手上的力道蓦然重了几分,声音中也带上了惊讶之意和强作轻松的笑意:“身死魂散,这些妖类已……已经骨肉不存、魂魄应当已飞散了,怎么能借体重生……拿什么借体重生?”
他话语中笑意越来越淡,一腔抑不住的急切却是溢于言表,双目死死盯着乐令胸前的伤口,直欲从中看出什么夺体重生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