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乃化外之地,对于男女情爱之事,原本就不像盛行理学的大明朝那样重紧。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什么既然身为大家闺秀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日本上上下下,就根本没多少人听过,即使听过也没多少人把那当成怎么一回事。毕竟,连日本天皇都穷得要卖字画维持生计了。连朝廷公卿们的女儿很多都流落到花街柳巷了,还穷讲究个屁啊。
连朝廷公卿这些全日本公认的文化人都如此,下面那些连大字都未必认得几个的乡下大名土豪武士,便更加可想而知。所以陆渐即使当真和阿市公主发生了些什么,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当然了,阿市毕竟身为织田信长的妹妹,陆渐却只是宁不空的外甥,两人身份地位仍有高低之别。织田信长可未必肯把自家宝贝妹子下嫁给一个由异国而来,又不肯做自己家臣的傻小子。但看在宁不空面上,织田信长哪怕会生气,顶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而已。仓兵卫若指望能够因此害死陆渐,可大大打错主意了。
当下织田信长向陆渐撇瞥了一眼,吩咐桥本一巴上屋顶察看。陆渐却不知道日本风俗。他是在明朝这边长大的,虽然并不认识几个字,但什么某寡妇丈夫死后几十年后仍坚持守节,被官府封为节妇,兴建贞节牌坊嘉奖啊。什么某人不守妇道,未出价就和男人私通,最后被乡里的宗族父老浸猪笼处死啊……诸如此类事情,他从小耳濡目染,看得多了。自然而然就以为假如阿市被发现确在屋顶,肯定也会被浸猪笼,当下横刀挡在梯子前面,誓阻桥本一巴上房。
织田信长不禁叹道:“阿市这孩子,动了春心呢。真是麻烦的事呀。”忽然击扇大笑,扬声道,“阿市,妳下来吧,不管你做了什么,哥哥都不计较。”
众武士面面相对。但等待良久,依旧没有回应。织田信长则笑道:“阿市这孩子面嫩。桥本,你去请她下来吧。”桥本一巴答应了,扶起木梯。陆渐却又逼上两步,翻转刀锋对准了桥本一巴。杀气如浪,汹涌袭来,桥本一巴也不禁为之迟疑。织田信长又叹了口气,回首向左右道:“宁先生在哪里?把他请过来,劝这笨小子退下吧。”
众人未及回答,那边厢木下藤吉郎大声道:“主公,宁先生在这里。不过……不过……”却也说不出来宁不空究竟怎么样了。织田信长回眸相望,皱眉道:“宁先生怎么会这样?”一瞥眼之间看见了陈胜,当即道:“陈先生,你也在这里啊。宁先生究竟怎么了?”
陈胜淡淡道:“这几天天气有些反常。忽冷忽热的。宁先生大概是身子弱,染了风寒吧。放心,他好好休息一阵,应该就没事的了。不过织田国主,你也不必想着找人上屋顶了。屋顶上根本没有人。”
“什么?没有人?”霎时间,织田信长、陆渐、桥本一巴、还有仓兵卫等人都禁不住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四周围观的那些武士,亦面面相觑,同感惊诧。仓兵卫气急败坏地道:“不可能!我亲眼见陆渐将公主骗到房顶上去的。你们都是唐人,所以为了维护他而说谎而已。信长主公,不要信他的。”
陈胜以气机察物。方圆百米范围内,哪怕一花一草,一鸟一虫,也逃不过他的感应。屋顶上究竟有人没人,在陈胜而言更加洞若观火,全无秘密可言。他也不屑于和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争辩,当下冷道:“究竟有人没人,你自己上去看吧。”随手一挥,揪起股凌厉劲风。
仓兵卫身体瘦弱,劲风吹拂之下,他却哪里还站得稳脚步?当即哇哇大叫着,手脚乱舞地被狂风揪起,离地直飞上半空,“啪哒~”重重落在屋顶之上。陆渐见状大惊,当即纵身欲跃,意图赶上去阻止仓兵卫。桥本一巴挺枪虚刺,反过来出手阻止。陆渐被他一逼,登时无法纵跃,不由得暗暗叫苦。
可是仓兵卫虽然上了房顶,却久久不见他下来,反而听见他狂乱大喊道:“人……人呢?人在哪里?为什么人不见了?”陆渐和桥本一巴对峙,原本已近心力交瘁。这时候听闻仓兵卫的话,登时又是一惊,心道阿市分明就在,怎说没人?欲要挣起,却觉双腿虚软,提不起力气。“叮当~”长刀脱手,他也萎顿在地,竟是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