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132,将夜第二卷凛冬之湖第一百三十二章那道气醒了过来
一棵冬树斜斜伸在僻巷之中,心有所感的宁缺陡然进入某种莫名的境界,他缄默站在冬树的影子间闭目感悟,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动作(高质量文字首发,尽在)。龙腾小说网 ltxs520.com[]
小巷冬树青石残雪里的天地气息,悄无声息笼罩着他的身体,他体内那条贯穿雪山气海的那条通道愈发壮阔,无形却有质的浩然气在其间缓慢流转。
当浩然气散向身躯各处,通道里的气息变得相对稀薄,又被天地间涌入身躯的元气逐渐填满,这种过程就像是不断地进食美妙的食物,却又不消担忧会腹胀。
这种感觉很美好,而当通道里的浩然气地淌过他身体里最细微的部分后,感觉愈发的美好,如同春水一般洗涤着他的精神与,滋润着每一丝肌肉与每一段骨骼,带来一种温暖饱足却又清新无腻的感知。
身体内的改变让外在产生某种转变,宁缺身上的厚袄恍如吸饱了雨水,紧紧地贴着身体,那股极为宁静的气息,恍如有某种吸引力,不止把巷树石雪间的天地气息吸引过来,也把真实世界里的事物也吸引了过来。
巷中并没有风,冬树的影子却在微微颤抖,那是因为挂在梢头的干枯残叶,正向着下方他的身体飘去,把细弱的枝条拉的笔挺,而巷中石板上其实不多的灰尘,也在这无内的时刻飘了起来,渐渐聚集到他的脚边。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宁缺缓缓睁开双眼,眸子里闪过一抹明亮的光泽,然后迅速敛没归为平常。脚下的树影不再颤抖,冬树被绷紧如弓弦的枝条缓缓收回,只有鞋畔的那些灰尘依然聚积,看着恍如他的脚深陷在厚尘之中。
宁缺看着脚畔的灰尘缄默不语,他知道自己的修行境界与实力在前一刻有了提升,然而这种提升不是原有的修行手段,而是体内浩然气再次凝练强大了一分。
离开魔宗山门之后,他一直没有修行过浩然气,虽然那是小师叔留给他的衣钵。可是基于对昊天光辉的恐惧,他下意识里不想去思考那些事情。
直到今日听闻师傅的死讯,隐约猜到那些久远血腥故事幕后的龌龊,看着将军府的飞檐,想着夏侯归老这后的幸福人生,他心中生出诸多悲苦不甘,对这个世界产生了诸多不满,种种情绪汇集在一处,便成了滚烫的灰。直至将他烫的心神有些失守,身体里那道骄傲强大的浩然气开始苏醒。
“入魔再深一分。我会和这个世界越走越远吗?”
宁缺看着周遭巷树在冬季里的寂寥模样,看着被细弱树枝割裂的暗淡天光,叹了口气,他的神情依旧平静,精神世界却因为体内浩然气的苏醒而有些不稳的痕迹。
浩然气在他身躯内缓缓流淌。看似如大河般无可阻挡,实际上却似乎时常遇着某些障碍,在那些类似叶脉的路线中滞碍难前,这种滞碍带来痛苦和心境上的某种极度不适,令他眉头微蹙,脸色有些惨白。
终究还是心境的问题。昔时小师叔持剑行走天下,驴首之前哪有不成行之路。目光之前哪有堪战之敌,心意狂放骄傲故而强大,才能在胸腹间养就不世浩然之气,于世间行浩然之事。而宁缺如今的心境郁结悲苦、不甘缄默,连纵情猖獗都做不到,又哪里能够承载浩然气雄浑无双的气息?
住在将军府里那位大将军,克日后便要抛却手中的所有军权,黯然告退归老,在世上所有人看来,他已经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了极惨痛的价格,承受了足够多的伤害,对书院和神殿做出了足够的交待,让了一大步。
但宁缺其实不这样认为。
宁缺不想让夏侯就此安然归老,便像卓尔留下的那张油纸条上的一些人那般,随着时间的流逝,再也没有人关心那个人以前做过什么事情,把他们遗忘在红尘里的某个角落,任由他们安然归老然后幸福的老去。
这就是他的不甘。
正是因为他有这种不甘,并且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先前体内的浩然气才会苏醒,他的境界才会又有所提升,然而还是因为这种不甘始终停驻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所以浩然气始终无法流畅的运行,总有些牵绊和生涩。
他望着远处将军府的飞檐,还有檐上那些残雪,闻着街巷两侧民居里传来的葱花味道,缄默不语——心境中郁结可以抒,悲苦可以消,只需要把精神世界里的不甘抹失落,然而怎样才能把这份不甘抹失落?
要把这份不甘抹失落,便需要杀死夏侯,然而……大师兄已经明确说过,只要夏侯愿意归老,遵奉不干涉朝政铁律的书院便会连结缄默,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信奉唐律第一的帝国,也不会对夏侯做出任何惩办。
于是留给宁缺唯一的体例,就是向夏侯倡议挑战,进行正面决斗。
大师兄说五年之后,宁缺可以击败夏侯,然而……五年真的太长,如果夏侯真的老了怎么办?如果他病了怎么办?如果他在自己战胜他之前就已经老死病死了怎么办?在山中苦修技艺直欲复仇,出山之时仇家或者白头或者早已死去,时间取代自己执行了赏罚,然则那岂不是世间最惘然心酸的事情吗?
宁缺知道自己这时候的情绪有些问题,对修行没有任何帮忙反而会造成极大的障碍,如果任由这种不甘悲苦的情绪成长下去,只怕整个精神城市入魔(高质量文字首发,尽在)。
他明白自己这时候必须做些什么事情,来暂时消弥心境里的魔意,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依然弱小,没有任何资格向夏侯倡议挑战,然而无论是身体经脉里艰难艰涩前行的浩然气,还是那份悲苦意都在催使着要做些什么。
在巷中冬树影下缄默站了很长时间,看着土阳城里乏善可陈的景致,闻着家家户户飘出的肉香,他想起了小黑子昔时写的那些信,抬步向城北走去。
一抬步,他脚下发出噗的一声轻响,鞋畔积着的厚厚灰尘随之散开,向着空中飘去,然后恬静地落在树下墙上。
积灰散去,露出干净的青石板。
青石板上呈现两道约两指深的脚印,边沿整齐光滑,恍如是用刀刻出来一般。
……
……
宁缺走在土阳城的寒风中,他清晰地觉察到自己的力量与原先有了明显的转变,感觉也比以前敏锐了很多,行走时身体的节奏感很是清楚,鞋底反震回来的大地力道就像是鼓点一般,露在袖外的手背肌肤甚至能觉察到最细的风的流动痕迹。
浩然气对他身体的改造在极短的时间内产生了效果,这种难以言说的强大感觉,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地证明这种强大的渴望,同时先前在树影下的那些思考与不甘,也酿成了某种难以抑止的感动。
强烈要破坏一切的感动与书院后山门生的责任感强烈冲突,让他始终无法确认自己究竟要不要那样做,直到走到城北那座府邸前,清晰而稳定的脚步节奏终于让他冷静下来,并且明白了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