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不是重点啊。”李云心抬手敲了敲门板,“重点是,邪王死掉之后,他的残魂。邪王是玄境的大妖魔,你该晓得残魂很难被消灭。”
“但是他那残魂跑到那骸骨旁边,毫无反抗之力——就被那骸骨吞掉了。我当时要吓傻,扭头就跑了。也是因为嘛——那里镇了什么关我屁事。出事了,总有玄门或者那些大妖魔撑着,天塌下来压不到我的。【注1】”
“可是你猜怎么着。”李云心幽幽地看着苏生,“我前些日子在睚眦在漫卷山里的巢穴当中的时候,也看到了一具模样类似的骸骨【注2】。我想了想,应当是第二具。因为当时我在陷空山被那玩意儿吓走之后,就在山顶画了一幅《八王镇鬼图》【注3】——不求镇住那东西,只是说一旦那玩意儿真有异动了,我好提前知道。也算是闲棋吧。”
他如此平静地说到这里,苏生终于是不笑了。
但神情当中还有犹疑,似乎在思考,李云心这些匪夷所思的话,到底是真假参半,还是的确都是实话。
可李云心仍不在乎他的态度,只用平静又简洁的语气去叙述一个事实——对于聪明人而言,过多解释反而会削弱事件的真实性。客观地陈述,才最有说服力。
“于是我认为,睚眦所在的关元地穴当中的那一具,乃是第二具。可能是他们的秘密武器吧——是这场战争的底牌。”李云心轻声道,“但是呢,其实该是两具的。因为在我逃出关元地穴之后,我感应到……我之前布置在陷空山顶上的那个《八王镇鬼图》的阵,被破坏掉了。这说明,陷空山里的那一具,离开那儿了。”
苏生眨了眨眼,微微皱起眉。
李云心便又道:“哦,还有个事情。”
“之前野原林被点着了,里面死掉许许多多生灵。我收里面的残魂,其实嘛……只收了一小部分吧。再多,就已经超出我的能力之外了。可是这些天,怎么着?”他笑了笑,“这附近都没什么特殊状况的。”
“我本以为野原林里剩下的那些冤魂既然没有被我收了,一定就要往外面走、走得到处都是。可是我后来出了野原林……几乎没见到什么亡魂。我不是说,一定哈——我只是猜一猜哈——”李云心摊了摊手,“消失的亡魂是不是和那骸骨有关系?”
“因为看着陷空山那具骸骨的模样……似乎是吞掉了魂魄,是会变强一点的。”
他说到这里,苏生终于开口道:“你……说的是真的?古魔?我从没有听说——”
他如今终于愿意求证事情的真实性了。可李云心却不急了。只打断他:“我还没有说完哪。再说说,前些日子那两个游魂对我说的话——当时那个苏玉宋对我说吧,我之所以能在这里用神通,是因为身体里有魔种。”
“还对我说了些,你们从前在通天泽那里捉了许多禽兽做试验的事情——生生试验出了一个金鹏王,对不对?”李云心摇摇头,“我当时听了魔种这个词儿,就觉得耳熟。似乎不是头一次听了。然后我稍微一想……记起自己之前在什么地方听过了。”
“在,陷空山。”
“那邪王被骸骨吞掉之前,对我说这是‘孕育在洪荒天地之间的魔种、混沌初分之前便已存在的强者,就连天上的天人都畏惧这魔种,因此才将它打散了、镇压在天地之间。他身后的,便是那古魔的残躯之一’。我当时啊,知道那是个残魂,浑浑噩噩疯疯癫癫,说的都是些屁话,于是没有往心里去。”
李云心顿了顿,似是思考一会儿,才又道:“他当时说这是被打散了。那么我在关元地穴见到了另一个,似乎的确是证实了他的说法——不止一个。”
“他又说了魔种这两个字。我当时……只对一件事情感到奇怪。就是说如果这玩意儿是真的、真有这么吓人,为什么不是玄门的人来守,而是妖魔在守。但我又以为,可能就只有这么一具、或者几具是由妖魔看守吧——更多的还是玄门在看着。可是我刚才问你,你说不知道。”
“那么……连书圣都不知道。而一具是邪王看守着,另一具还出现在关元地穴。由此我猜,的确就只有妖魔、极少一部分妖魔,才知道这事。”
“古魔、魔种。苏玉宋也提到过魔种最先在妖魔的身上出现——”李云心看着苏生,“听我说了这些,你还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故弄玄虚?”
这时候苏生脸上的神色已完全称得上肃然了。他严肃地看着李云心:“你所说的当真?你要知道,倘若你说的这些是真的——不论什么我与刘凌的计较、也不论什么我允不允许你取那些法宝……这些就都成了细枝末节——你口中的骸骨才是弥天大祸!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云心笑了笑:“所以说为什么当初我见了你,对你的印象就要好些呢。因为你这个人不偏执。不会觉得自己很聪明、别人的话都是屁话。那么——既然你现在问我是不是真的,你自己的心里就该有计较了吧。”
他说了这话不笑了,看苏生:“是真的。你觉得是弥天大祸,我也觉得是弥天大祸。琴君和睚眦的打算,大概就是将海量的妖兵妖将投入战场,对玄门不断施压。等双方都纠缠到了一处,就祭出这……姑且称其为古魔分身吧。然后,无论妖魔还是修士都死翘翘,他们得到残魂和怨气。”
“但是我觉得……那些家伙是在作死。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我从漫卷山出来之后就打定主意绝不和妖魔为伍,也不和必败的玄门、共济会为伍。也是因此,我才敢放心大胆地跑到云山上来抄他们的老家——没几个人能回来了。”
李云心一口气说了这些,才意味深长地看苏生:“所以我要取法宝。我说我取法宝是为了出气。或者说一边是为了出气,一边也是为了保存这些东西、好不叫它们被毁了——这两个理由,你信不信、接不接受?”
这时候苏生便有些目瞪口呆了。他盯着李云心的脸研究了好一会儿,才紧皱着眉头:“你认为,你能够意识到那东西有多危险,琴君和睚眦却意识不到?有没有可能……那东西,他们其实是制得住的?或者……天人也畏惧它们的这种说法,是那邪王危言耸听了?”
李云心扶着门板、慢慢站了起来。
他到底是妖魔,恢复得要比苏生快一些。如今双腿虽还有些不灵便,但已经可以支撑自己的身体了。
“理解。”他轻笑一声,“人听说了自己不想接受的事情,都会本能地抓一根救命稻草。但是这件事,你没什么可抓的。”
“只所以我很怕那东西,觉得琴君他们在玩儿火、觉得那玩意一定会把妖魔和修士都干掉,是因为——”他顿了顿,看苏生,“这话,古魔和真魔这两个词儿,第一次听到,不是邪王对我说的。而是白阎君。”
苏生皱眉。歪头看了李云心好一会儿,似乎是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阎君?”
“唔。”李云心矜持地笑了笑,“我们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