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本是冷的,是寒的,此刻却有些温热。
因为刀正被一注鲜血浸润着。
血顺着寒光闪闪的刀身流下,最后聚在刀尖,形成一大滴红色的液体。
血,滴下,洒入大地,终与尘土融为一体。
而王嵬龙的眼神中透出的那种包含着极端痛苦的仇恨目光,依然死盯着已经融入大地的鲜血坠落的地方。
他好像思维停顿了。
因为他的目光定在那里不再动。
人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他在看什么?
众人不由顺目望去。
只见地上布满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带着鲜血的碎肉。
遥遥望去,那些碎肉竟在地上排列出一个尺许方圆的“祭”字来,而在这个字的上面正中间处,摆放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那人头的嘴巴竟然还一张一合地好似要说什么话一样,人头的眼睛则瞪得老大,好像要突出眼眶一般。
众人很是担心王嵬龙,想上前安慰于他,却又怕打扰他,只好这样干站着。
久久……
终于,他动了。
不是身子动了,也不是他嘴动了,更不是他握刀的手动了。
是他的眼眶中的液体动了。
众人很清楚地看到,从他的星目中无声无息地落下了两颗晶莹的泪珠。
他缓缓地将目光抬起,移向辽阔无际的苍穹。
慢慢地,王嵬龙的眼睛又模糊了。
他又想起了忠伯,想起了忠伯从小关爱自己的一举一动,忆起忠伯临死前郑重嘱咐自己切切保重的话语。
心中只感一片戚然悲伤。
“……少庄主,你是王家唯一的根了,以后王家的兴衰成败就看你了。这玉佩是庄主夫妇的传家之宝,名为鸳鸯连心玉,分为一雌一雄两半。这只雄的,庄主说让你好好保存,千万不可遗失。因为此玉中藏有庄主夫妇的绝世武功‘鸳鸯连心秘笈’。天鹰谷和骷髅教的兔孙子就是为了它才对本庄下此毒手的,少庄主保存好!呃……”
想着想着,不由将手放在脖颈处,摸了摸那只鸳鸟。
“当啷!”一声脆响,刀坠落在地上。
同时,空旷的四野响起一声竭斯底里的悲叫:“忠伯!……”
“扑嗵!”又是一声脆响,王嵬龙跪倒在地,对着苍茫的天际大叫道。
声落。
泪涌。
场面凄凄。
旁立众人闻之,无不感到鼻头酸酸,飒然泪下。
“龙哥哥!…”
“小龙!…”
“王少侠!!…”
三女同时惊呼一声,围上前来,看着心上人那悲痛的伤感模样,三女同感心下俱是一痛,想安慰于他,却均不知接下去该如何去说,只好默默在旁陪着落泪。
一阵冷风吹过,身上微起凉意,王嵬龙方始从痛苦的往事中回过神来。
抬起头,只见不知何时,众人均已围在身边,正忧心忡忡带着关切的神色望着自己,而三女娇嫩的娇面上更早已是梨花带雨一般,眼睛都是红通通的,显然三女适才被自己感染得也伤心流泪起来。
发现众人在望着自己,同时也惊觉自己有些失态,王嵬龙忙运功将眼底泪水蒸干,整理了一下自己散开的头发,同时顺手将面上的泪水也擦去。
猛吸一口气,将悲伤的心情压抑下去,对着苍天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后,昂首对着天空郑重说道:“忠伯!你老人家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龙儿不负你老人家所托,如今已修成绝世武功,并手刃姓肖的狗贼!龙儿已将他凌迟碎剐,将他的肉做成祭品,以祭奠你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你老人家安息吧!龙儿接下来一定会将骷髅教和天鹰谷这两派从江湖中彻底铲除!让他们从武林中永远消失!!为爹爹和娘亲报仇,为庄中的父老兄弟姐妹们雪恨!!忠伯,您放心吧!龙儿一定能做得到的!!!…”
说罢,王嵬龙又对空三拜,接着长身而起。
语声虽小,但众人却听得很清楚,尤其是最后的同几句,更是透着无比的自信和凛凛的寒意,众人不由自主地都竖起了汗毛。
扫了四周遍地布满残肢断臂的死尸一眼,又瞟了一眼面前地上摆着的祭品——那一滩人肉做成的菜,王嵬龙对众人一挥手,朗声说道:“将这些尸体曝尸于此,任其喂食野兽。给两邪派做个例子。杀一儆百!让他们知道,这——就是偷袭我们的下场。我们走!”
说罢,排开众人,当先离去。
三女不说什么,紧追而行。
众人互望一眼,似有话想说,但都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好默默地跟上。
山谷中只留下遍地的尸首,散发着阵阵血腥的味道。
空中。
不知何时又盘旋着久已等的不耐的一群饿鹰,在众人离去之后,凌空而下,直向那些碎尸扑去,落地后,愉快地叨起一块块尸肉啄食着。
天鹰谷的人做梦也没想到终日与鹰为伴的自己,竟落入了饥鹰之腹。
真是“终日打雁,反被雁啄”啊!
这真是有些讽刺的味道。
而山谷中那排房屋之后,忽然飞起一只硕大的秃鹰,那秃鹰的背上似伏有一人,当秃鹰飞起升在空中后,那人方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喃喃地道:“没想到那小子竟有如此厉害!如非我精通“血忍闭窍大法”,非被他震伤不可。哼!这些酒囊饭袋之徒,果然不是那小子的对手!看来教主所言非虚,中土之人真的太弱!只有这小子才是我教在中土的最大障碍。如不将他除掉,后患无穷啊!……是时候让本教血忍忍者出手的时候了!走吧!黑子君!我们回去禀报教主知道。”
说着,轻轻一拍那只秃鹰。
那秃鹰似懂人言,一声鹰鸣,穿入云层之中,顿时消失不见。
天色渐晚。
夕阳的余晖,洒在苍凉的古道上。
解决了天鹰谷的人后,王嵬龙等一行人离开那山谷,沿着官道,一路南下。
谁知,众人一心赶路,竟错过了宿头,眼看着落日即将下山,众人不由都有些着急了。
邵玉茹、欧阳玉凤及陆春娇等三女,只要跟在心上人的身边,让她们露宿荒郊野外,她们也乐意非常。
一路上,为了使王嵬龙暂时忘却痛苦的回忆,让他开心起来,三女极尽自己所知的趣事,笑闹着讲给大伙听,直逗得大家开怀大笑不已。
而王嵬龙闻之,最多也只是嘴角微微一动,伤感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也不知他是听进去了,还是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饶是如此,三女见他嘴角抽动,以为是有了效果,便更加卖力地讲着。
其他的人原本被王嵬龙那种情绪感染得心情都不是很好,在三女的努力之下,心情霍然开朗,而三女又都是如花似玉娇滴滴的美人,就算是再不解风情的人,也都会给上几分面子,加上三女讲述的那些笑话趣事的确好笑,众人都开怀大笑起来。
尤其是唐景枫这个小家伙,笑得几次都差点从马上跌了下来,幸亏均被旁边的欧阳孝天一把接住,不然他非摔个大马爬不可。
不过,因为欧阳孝天这么接他,倒让他更加肆无忌惮,不由兴奋地自言自语地笑道:“呵呵…这样真好!早知我要摔倒,就有人接着,我就不用拉着这个该死缰绳了。呵呵…这下我就放心了!”
说着,便放开了手中牵着的缰绳,更加专注地听着三女的高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欧阳孝天听到他的嘀咕,不由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地想道:敢情这小子竟将我当成他的保姆了不成?好!既然这样,我就好好地教训你一下!
存心想逗逗他,便回过头去,对身后的风子扬、云剑飞等人诡诡一笑,笑得两人均不由一怔。
两人望向他,目中尽是疑问。
他却不作声,只是斜眼一瞧唐景枫,见他更加得意忘形了,不由心中更加诡笑起来。
风、云两人奈不住好奇,策马赶上,悄声询问。
欧阳孝天一扫唐景枫,见他正专心听三女讲着什么,那专注的表情,让他不自觉地将马蹬也松开了,脸上不由露出一付阴谋得逞的诡笑。
在两人一一再催促下,欧阳孝天悄声将适才的事,以及自己的打算告知二人,二人听了,直想放声大笑,刚张嘴,还未发出声音,就被欧阳孝天一手一个捂住了嘴巴。
两人霍然惊觉,忙打了个“嘘——”的手势,也诡笑着。
三人的异常举动,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纷纷拥上前来小声询问着。
三人一边注意唐景枫的动静,一边小声地说着。
当所有人都知道后,都不由暗暗好笑,在欧阳孝天的示意下,均捂起嘴巴,盯着唐景枫,等着看笑话。
只有一个例外,他就是马大哈。
他这会儿正在为刚才杀天鹰教徒的人没有牟一川杀得多,而独自生着闷气呢!
他一个人在队伍的最后面没好气地嘀咕着:“唉!真衰!这个瘦猴子,这次竟然输给了他!哼!都怪门主了!”
瞟了一眼前面漫不经心地骑马走着不知想些什么的王嵬龙,马大哈心中埋怨道:“都怪门主的飞剑实在是太快了!俺的斧头还没有出手,门主兄弟的飞剑已经杀了那么多的狗杂碎。都怪门主!为什么他不给俺留几个杂碎来砍砍?”
“下次俺可要笨马先跑!一定不能等到门主动手后,俺再动手!不然又没了俺动手的份了……”
“哇!哎哟!好痛!…….”
马大哈的嘀咕还没说完,一声大叫突然传来,把他骇了一大跳,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哈哈哈……”
紧接着便是一阵哄然大笑传出。
也不等看清是谁,马大哈就大怒地叫骂着:“他奶奶的,是哪一头老叫驴在叫啊!吓了你爷爷俺一大跳!快给你爷爷俺磕头认错!不然,你爷爷俺一定不放过你这头叫驴,定把你砍了做下酒菜吃!他奶奶的!……哎哟!”
伸手一摸,脸上不知何时贴上了两颗铜钱,那铜钱贴肉处,竟是火辣辣地痛。
等他看清楚对方原来是唐景枫时,不由怒叫一声:“小兔崽子,原来是你做的好事!竟敢拿这劳什子破钱砸俺!俺抓住小兔崽子你,非砍了你的鸡鸡不可!”
说着纵马追去。
唐景枫见势不妙,忙从地上爬起,跃到马上,狠抽一鞭,马儿负痛,撒欢跑了起来。
马大哈挥狠抽一鞭尾随追去。
两人一跑一追,片刻便没了踪影。
可怜后面的众人笑得前俯后仰,欧阳孝天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风、云二人更是捧着肚子笑得直擂马背。
这一番闹剧也把一直在沉思的王嵬龙给惊动了。
他讶然望了一眼两人消失的地方,回过头,再瞧众人那笑不可抑的表情,面上不由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身畔三女见他那副表情,方知适才的一番努力表演竟是对牛弹琴,不由芳心俱是一沉,再看众人那笑不可抑的表情,倒引起他的注意,不再做沉思状,均不由地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心上人不再沉湎于伤心往事,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三女心中一轻松,便注意到旁边依然在笑的众人那般模样,不由也是一头雾水。
欧阳玉凤首先向其兄长发难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都在笑什么?…还有那两个家伙到哪里去了?”
邵玉茹和陆春娇也有着相同的疑惑,闻言不由齐齐望向欧阳孝天。
对于制造出的这种既是有意,又有些出人意料的效果,欧阳孝天笑得直打跌,若非他素来稳重,将缰绳抓得牢牢的,恐怕早已步唐景枫的后尘了。
此刻,对于妹妹的问话,他只顾笑去了,哪有时间去跟她解释了呢?
见欧阳孝天如此,三女将目光移向最近的两人也是笑得合不拢嘴的人身上。
风子扬二人见门主及三女的目光都移向自己,吸了一口气,将那强烈的笑意压下,正准备诉说,目光扫到欧阳孝天的笑容,再次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只有一向较为严肃的贺奇荣在笑了片刻之后,总算恢复了正常,揉了揉笑得发酸的面颊,将适才的事,解释给四人听。
原来,适才欧阳孝天见唐景枫把自己当成了保姆,便将计就计不动声色地离开他身旁,打算在他得意忘形要摔下马时,不再去接他。
而唐景枫对欧阳孝天的举动浑然不知,依然专注地听着三女为了缓解王嵬龙的心情所讲的趣事。
正当他听得津津有味之时,一时忘形,笑不可抑的身子一趔,他还浑不在乎依然在笑,他尚以为身旁那个义务保姆会照旧准确地接住他。
可是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待他感觉有些不对时,身子已结结实实“叭”地一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这毫无防备的一摔可真够呛的!
疼得他直想叫娘。
也是他运气不佳!
刚摔在地上,身上痛楚还未消,便又听到有人骂自己是老叫驴。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能呛着。
抬头望去,原来那骂自己是老叫驴的人是那个没有头脑的马大哈。
这下可倒好!
唐景枫被摔得浑身上下如散了架般地疼,正愁没处撒气,这冒冒失失撞来的马大哈倒送上门来了。
于是,顺手便从怀中掏出两颗铜钱,掷了出去,在马大哈的脸上打了个正着。
那马大哈也正自为王嵬龙杀人手法太快,抢了他的风头而嘟嘟囔囊地埋怨着,也正无处发泄,正好唐景枫这不开眼的小子撞正他这块大木板。
两人便你追我赶地疯跑起来。
解释完这两人的异样举动,贺奇荣仍自感到好笑地望着欧阳孝天。
他有些搞不懂这一向稳重的欧阳大哥,不知何时变得这样调皮了起来?看他适才这捉弄人的想法竟然是小孩子才能想到的把戏。
听到情由如此,王嵬龙不由甚感滑稽,颇为好笑,先时的凝重之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玉面上浮起了一层深深的笑意。
在笑意浮上面颊的同时,王嵬龙为三女关心自己的卖力表演而感动,带着歉意的目光望向三女。
而三女都在看懂他目光中的含义之时,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一番功夫总算没有白费啊!
三女相视一笑。
“你这小兔崽子,你以为你是门主的记名弟子,俺就不敢收拾你吗?再怎么说门主是俺兄弟!你既然是门主的记名弟子,这么说的话,论辈份,俺还是你的师叔呢?…小兔崽子,你给俺站住!”
“你还跑!快给俺站住!!”
“好!动手杀人,俺输给门主!俺不服不行。但你这小兔崽子再抓不到,俺马大哈从此跟你姓唐……”
一阵如雷般的喝声越来越近,传入众人耳中。
众人抬头望去。
只见前面的马匹上,唐景枫一边得意地频频回首望向渐渐靠近的马大哈,一边纵马前驰。
当马大哈快追上他时,他“嗖”地一下翻上马背,一个燕子三抄水,倒射到马大哈的头顶,猛踩一脚,以那结实的肩膀传来的反震之力,又凌空一个疾翻,翻回自己的马背,待坐实马背,顺手狠抽马臀一鞭,那马“希聿聿”一声长嘶,箭一般窜了出去。
后面不及提防的马大哈被他以轻功在肩膀上猛踩一脚,虽然不觉疼痛,却是更加恼怒,忙也狠抽一鞭,追了上去。
片刻,两人已来到众人面前。
唐景枫一朝得手,更加得意非常,抬头看去,已来到王大哥面前,忙纵马躲向王嵬龙身后,同时口中叫道:“王大哥!救我!师父,快救命啊!……”
口中叫着,面上却无一丝害怕之意,反而一脸得色地望着骑马走得越来越近的马大哈。
马大哈策马走向近前,准备捉住那跟他捣蛋的小子,却被王嵬龙一把拦住,浅笑道:“马兄,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算了吧!不要与小孩子斤斤计较。我这做师父的代他向你陪礼了!待会儿,我给你烤兔子肉吃,算是陪罪吧!”
原本不乐意的马大哈听他这么一说,先是有些懊丧,继尔不由大喜,脱口而出地道:“门主兄弟,你说的是真的么?你给俺烤兔子肉吃?,俺没听错吧?!…太好了!你这臭小子!这次看在你师父,俺门主兄弟的面子上,就暂且放你一码!下次再这样的话,哼哼,俺决不会放过你!”
众人听了,相视一笑。
一个时辰之后。
一片树林中的篝火处。
众人围在周围。
一阵香味传来。
一个声音喜道:“哈哈…好了!烤好了,快拿给俺尝尝!……谢谢门主!”
“哇!这是什么东西啊!呸呸!呸呸呸!!……”
“喂!马大哈,你不要这么夸张,好不好?怎么?不好吃么?”
其他众人夸张的叫嚷声。
刚说完,便传来一阵阵“哇呀!呸呸呸!呸呸呸……天啊,这是什么东西啊!”
接着,传来一片的呕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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