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军械工坊又来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这老汉行动迅速,身后几个年轻后生背着包囊不断追赶,竟是还赶不上。
这老汉一近前便朝着赵真徽大喊道:“坊主,今日你可得给我老刘说道清楚。这钢到底是哪儿来的!上个月供应处的人被我追了半个月了没给个实话,今天突然给我说有个新料子能用。倒是给老汉我好大一个惊喜啊!坊主,今日话放在这儿,这东西你可不能再放跑喽!”
赵真徽急忙解释道:“这是工坊中负责这一回新式大炮研发的八级匠,亦是工坊内技术上的顶梁柱。这一回,第一门炮便是刘大匠亲自督造。”
“看来,好消息还不止一个呢。”朱慈烺猜到了。
方以智笑容连连。
赵真徽惊喜地反应了过来:“刘大匠,你是说我刚刚遣人过去送的料子可用?”
“当然可用!这一回,不用再受那佛山人的鸟气了。这钢可以直接用做轮辋的材料,而车轮其余部分便可以改用橡木。到时候外壳包一层铁,也就解决了。当然,还有那螺杆,也不用再采购苏钢与佛山铁,直接用这料子都可以!”刘大匠说完,接连感叹道:“哎呀,这钢,之前怎么就没听说过呢?”
朱慈烺与方以智相视一笑。
赵真徽连声道惊喜,最后这才躬身朝着朱慈烺道:“请圣上为此新式火炮赐名。”
朱慈烺稍一沉吟,便道:“过往朝廷铸炮,总想弄个什么神威大将军,无敌大将军的美誉上去。这路数,却不是朕喜爱的。在朕看来,最可靠最应当美誉的,还是我们的士兵,是我们的军工人员。名字,我可以给你们个例子。倒是工坊里,却要好生嘉奖研发有功的将士。当然,枢密院也会按律嘉奖到单位。至于这火炮,便唤作天罚一式罢。”
这时,赵真徽自然是很识趣地将笔墨纸砚供上。朱慈烺提笔挥就:“天罚一式”四字落笔。
一阵掌声响起,朱慈烺笑着摆摆手,看到了宁威走来。
众人明白这是宁威有要事要奏,纷纷侧身让开。
宁威到朱慈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朱慈烺点头应下,又朝着工坊区的众人说了几句勉力的话,将场面留给赵真徽、柳泉几人,又交代了一下方以智的事情,重新上了马车。
马车上,宁威惯例将具体情况报备给了朱慈烺。
“这么说,这一批顺军的士卒里,倒是有些人物啊。只可惜,时运如此,从了贼。既然大战一开,自然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物。这一点,报备给倪爱卿便是。”朱慈烺听了这趣闻,也意识到自己在宫外逗留的时间不多了。
战争降临,那便是两个国家的对决。具体到一种武器,一个钢铁厂的细节布置其实已经不再是主要。
朱慈烺作为皇帝,更多的事情便需要高屋建瓴地从战略上落脚,在全局上下功夫。
比如,为了应对北征蒙古这一战,朝廷就要准备一战打三年的准备。而这,还只是乐观估计。
战争,从来都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美事。
他既是残酷,又是冰冷与理智。需要用尽一切办法将准备做到最全。
马车疾驰朝着宫中驰去,朱慈烺掀开了帘子,望着春暖花开后渐渐复苏的大地,缓缓拆开了手心里的一张小纸条。
那是皇后赵诗瑶留下的。
“妾身晚上煮粥,是夫君最爱的皮蛋瘦肉。”朱慈烺轻笑了一下,马车疾驰而去,仿佛轻快了许多呢。
……
进了崇文门,吴巧儿也掀开了马车上的帘子。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切的新鲜景象,惊叹地道:“这就是京师吗,好大呀。”
一旁,田英琦笑着道:“这就是咱们的首都呢。天子脚下,首善繁华之地。你一会儿,随我去恒信酒店里暂居,我会遣若云带你去办理手续。你要去读书的地方,是京师大学堂。隶属于国子监旗下,当然,办学还是独立的。唔,这些说了暂且你也不明白。总之,女儿家读书这年代难免有些非议。你谨记两句话,读书明理,学以致用,除此外,杂言碎语勿念。”
“是,奴家谢谢掌柜呢。”吴巧儿低声地说着,感激不已,望着田英琦的面容,看着额上微微多了一些的白发,又对视着那双柔光的眸子,忽然间怔住了。
田英琦轻声道:“怎么了,舍不得一个人去求学?”
“不……巧儿只是想,弟弟去参了军,本以为这世上再无一人待我如亲人般前后挂念。只是现在看掌柜待我恩重,便想起了在乱军里离开的父母,一时间失神……”说着,吴巧儿声音渐渐哽咽了起来。
田英琦轻轻一叹,她又如何不理解吴巧儿心中所想。当年,她便是在乱世里万分侥幸能遇到朱慈烺的大军,这才活了下来。前阵子收留吴家姐弟,除了姐弟俩聪慧上进外,自然也有几分同样的念想。
“战争最是无情……多少骨肉分离,我如何不知。”田英琦缓缓道:“我虚长你十余岁,做姐姐是有些大了。你若愿意,便认我做干娘罢。”
“是,干娘……”说着,吴巧儿也终于带上了哭腔。
她这一刻,可真是想弟弟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