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顾景予多方打听到安柔的考场,高考日那天,起了个大早,目送着安柔进去。
那么多家长、车辆,堵得大门口水泄不通,空气闷热,又流通不畅。
顾景予握了瓶冰水,手里湿湿淋淋地滴着水。
他在门口站着,看见安柔穿着白色短袖、中裙,背着天蓝色的包,头上编了两股辫,发尾束成马尾。
借人群避挡,她发现不了他。
他也没有看到,安柔走三步,一回头,目光扫视,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十五岁的安柔,就这样长大了。
顾景予有些恍惚发现,其实,是自己将她送远的。
猝然旁边家长的手机响,顾景予收回,听见自定义的铃声里这样唱:
千夫所指里,谁理登对不登对。
那瓶水,本是准备给安柔的,此时,被他咕噜噜两口喝尽,水顺着下颌弧线滑落,沾湿了衣领。
瓶子划过一道抛物线,“咚咚”落入垃圾箱。
冰凉的寒意,也经过食道,沉甸甸地,到达胃部,冻到了血液,也冻到了心。
顾景予没有等到高考出成绩,安柔报志愿,就去了广东。
深圳由小乡村,变为四大一线城市之一的传,是从小听人讲的。那里的人多么富裕,薪水多么高。顾景予选择了那一带。
徐鸿身无长物,技术本领没学着啥,典型的一代啃老族,听顾景予要走,也跟着一收拾行李,南下广东。
他说:“我想赚点钱,养得了自己,也要养得起她,就算锦衣玉食给不起,好歹,衣暖饭饱。”
他说:“不就为了她么。”
轻描淡写说的,是经年往事的爱,长达一生的情。
收到徐叶叶的短信,距离她打电话给她,也才十几分钟。可她觉得,她为这串只有十一位数的号码,等了六年。
那年代,手机是个新鲜玩意,又贵,父母人手一台,没能给安柔配置。
她家里只有座机,将他的号码烂熟于心,有事没事,就爱去按。按了也不一定打,慢慢地,养成了这个习惯,后来有了手机,也难以改变。
有次,她按着,手一滑,拨了出去。
她心如擂鼓,干脆将错就错。大不了,顾景予接了电话,她就说,打错了。他也不一定记得她家座机电话。好些年了呢。
然后,听见机械一般的声音说: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意料之中,期待之外,她并不伤心,可仍是失落。
两人之间唯一的、脆弱的联系,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断了。连藕丝断时的缓冲都没有。
安柔将号码,反复在唇齿间磨捻几遍,记在脑海里。又存入电话簿,手指迟疑地点着键,备注联系人:鲸鱼。
好久以前,她无意间念他名字,念着念着,忽然发现,“景予”念来,多像“鲸鱼”。
一时兴起,讲给顾景予听,说要这样叫他。
他笑着:“鲸鱼那么庞大的玩意儿,喊我?不合适吧。”又揉她头发,说,“算了,叫什么随你,开心就好。”
期中考试之后,陆陆续续,老师又几次三番,叫安柔去“常成”打印或班里或私人的资料。
中午午休时间不长,安柔有借口,在校外多停留些时分——班主任叫她将某篇手写讲义,在打印店用word文档誊好,再打印出来,下午要每人发一张。
安柔看了眼讲义,不知道用来做什么。
老师解释说:“下周有朗诵比赛,讲义是语文老师连夜写好的,让大家熟读几遍,抽时间,在教室选两个人,届时参加比赛。”
末了,又补充了句:“得了奖,不仅能给班级增添荣誉,个人也会得到学校提供的礼品。安柔,你是老师得意门生,回家多练练,得奖给老师争面儿啊。”
安柔说:“好的。会练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