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是黑压压的,万籁俱寂。
整个桐阳尚在沉睡。
顾景予将安柔送到医院楼下,安柔就拒绝说:“不用送了,你回去补觉吧。这时候没人,不要担心安全啦。”
顾景予一手抄衣兜,一手牵着她,像牵小孩:“乌漆墨黑,你认得路吗?”
安柔不说话了。
还真不认得。她又有些夜盲。
顾景予领她七弯八拐,抄近路,到了之前他们逛的那条街。
这辰光,已经有店铺老板和老板娘互相帮衬着,开始搬食材,掀开灯,干活了。那是尘世的忙碌。在这座城市,这个世界,有很多这样那样的繁忙。
有人忙着学习,有人忙着恋爱,还有人忙着活下去。
安柔问身边的顾景予:“你对这医院很熟悉?”抬头,隔了一段距离,看不清那家医院的名字。
顾景予半边身子陷在黑暗里,声音似乎也是朦胧的:“以前,我妈生病,就在这儿住院。我常常来看她,就把路摸清了。”
“那伯母康复了吗?”
安柔没有很蠢地问这句话。她敏感地察觉到,顾景予语气不对劲。而且,就他以前对母亲不屑的语气而言,肯定有不愉快的回忆。
她推翻了之前的话:“你送我回家吧。路挺远的,我一个人无聊。”
顾景予不知道她觉察了什么,也许是身为女孩子的直觉,所谓第六感。他想,她有时候,是个挺敏感的女生,也善解人意。
他们都不用说什么,彼此就能明白。
情意如酒酿醉,从此无言以对。
后来呢?安柔努力回想着。
回忆一件事的轮廓,并不难。难的是细节。
就像打扫房间。地上的灰尘、墙角的蜘蛛网、不知收至何地的样样物什,都要一一清理、翻找。
可她太没毅力了。
扫着扫着,忽然就放下扫帚、撮箕,将他们赤裸裸地摊开,落满新尘,变得陈旧。
最后,房间里无一人得以入。
那个清晨,空气清凉。
两人走在路上,并着肩,没影子,没车喇叭声。人迹罕至,路灯都没亮。
一路无言走到她家楼下。
安柔对顾景予说:“你回医院休息吧。明天我上课,下午你在学校等我,我给你本书。”
“什么书?”他问。
“给你复习六级的……”她讲,像被戳破心事般地羞赧,“提前做准备嘛。”
顾景予笑:“劳你操心了。”
安柔说:“以后,我们也不吃夜宵了,好不好?”
他看着她,眼眸漆黑。
什么爱啊,情啊,尽入他一人眸,像漫无边际的深海,包容万千。
他没问为什么。他懂。
这个小姑娘的心思,从来都不难猜,简单明了的很,就像一杯澄净的水,一眼即可望到底。
顾景予的手指头,勾着她的,说:“好。”
安柔后来也不知道,顾景予真的为了她这句话,再没在晚上吃过消夜。
就算在广东应酬,一个劲地灌酒,也没吃过任何东西。
他胃本就不太好,如此一来,更是遭罪。
顾景予同样未从得知,她借以戒夜宵,来警醒自己,贪吃误事。
她仅愿上天保佑,你后半生,无灾无难,一渡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