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做了一个梦,他很清楚地知道那是梦。周围的景色让他似曾相似,愣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是楼下的院子,霍雷泽跟顾廷告白的地方。
梦境里,所有的一切都跟他见过的一模一样,霍雷泽告白,顾廷拒绝,然后他看见那个一脸稚气的十六岁的自己从树后面走出来,对着惊讶的两人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又对着霍雷泽一番冷嘲热讽,表情是极致厌恶,但是他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他只是很失落,很失落,失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才刚刚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失恋了,天底下还有比这个更让人无奈有讨厌的事情吗?
十六岁的顾叶凡从没有喜欢过人,也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人,对于第一次喜欢上的就是个男生这件事情让他感到慌乱,但是对方已经喜欢上别人的事情却更让他措手不及,他急于想要掩盖自己的心意,想着绝对不能让他发觉到自己的心意,于是他拼命想出那些难听的话语,下意识地想要刺痛那个让他这样失措的人,可是他没有想到,想要刺痛别人,就一定要有被人厌恶的准备的。
所以当他拼命用自己所能想到的难听的话语去嘲讽霍雷泽时,猛然看到霍雷泽眼里略带厌恶的视线,他一下子愣住了,然后愣愣的看着那个冷漠的人用那种很温柔的语气对顾廷说了几句话后转身离去,那个身影透着明显的冷淡,他突然意识到,他被霍雷泽讨厌了。
这样的想法一下子让他难受起来,但他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然后倔强地维持着那幅不屑一顾的表情,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在顾廷面前失态,千万不能。
可是,那个时候,明明是很想哭的。
顾叶凡站在那里,态复杂地看着那个十六岁的自己,下意识地抬脚,才刚走了一步,画面忽然就变了,夜晚变成了白天,仍旧是在顾家的院子里,他看见霍雷泽满脸冷淡地从顾家主屋走出来,嘴唇抿得紧紧的,分明就是一副刚受挫的模样。
他在原地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他十八岁的那个暑假,两年了,霍雷泽果真如同他说的那样,绝不会轻易放弃,两年的时间里,不管顾廷拒绝了他多少次,他始终没有放弃,而他,也已经在暗处偷偷关注他们两年了,他其实还不是太明白那种感觉是什么,他只是觉得,那样求而不得的难受,他已经快要受不了了。
所以,在那个十八岁的暑假里,当霍雷泽再一次在顾廷那里受挫了之后,一直躲在暗处偷偷看着他们的自己终于忍不住走出来了。
“霍雷泽——”他听见那个十八岁的自己大声叫了出来,然后便看见那个自己微仰着下巴走到霍雷泽的面前,努力做出一副倨傲无比的样子出来,其实那个时候他的心里紧张得很,插在裤袋里的双手掌心都已经被冷汗濡湿了,“——你有那么喜欢顾廷吗?”
霍雷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是那样冷淡的态度,“这是我的事情,不劳顾少担忧。”顾叶凡又怎么会听不懂他这话的言下之意是让他不要多事,但是他已经再也不想要躲在暗处里看着他为其他伤心难过了,他不想看到他为了别人而满脸的失落,他贪心了。
他想要那个人可以永远只看得见自己,他想要那个人永远冷漠的声音可以为了自己而变得温柔,就像对待顾廷那样的温柔,一切的一切,他想得几乎快要发疯了,躲在暗处里看着他为顾廷献殷勤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地幻想着将顾廷变成自己,他说服自己,想要的只能靠自己去争取,这样一直躲在暗处等待着是绝对等不到的,于是他终于鼓起了他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踏出了那一步。
他笨拙而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一颗真心,送到那个人的面前去,可是那个人却不要,他甚至对自己不屑一顾,看着那人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他终于忍不住喊出了那句话:“我不行吗?”
那人没有转身,脚步却停了下来,他心中大喜,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接近汹涌而出的喜悦了,但是一贯来的习惯让他无法那样坦率地表达自己的喜悦,他压抑着心中的狂喜,故意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强迫自己冷静道:“我不比顾廷差的,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在一起?”
说出那句话后,十八岁的顾叶凡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的,霍雷泽的一句话就足以让他上天堂或是下地狱,而最后,霍雷泽选择了让他下地狱。
他说:“不,在我心里,没人比得上他。”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带着一脸破碎表情的顾叶凡,愣愣的站在那里,那样冷漠的声线,如同坚冰一般几乎粉碎了他的思绪。他站在那里,脑海里却只剩下一片空白。
‘叮铃铃、叮铃铃’
熟悉的闹铃声将他从混沌的梦境中拉回现实,他皱着眉头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便张牙舞爪地朝他扑了过来,忍不住又再次闭上了眼睛,直到适应了那样的光度之后才再次睁开眼睛,时针正指向七,他以为自己才刚睡了一会儿而已,却不想已经睡了整整一个晚上了。
用手撑着从床上坐起来,他靠坐在床头上,忍不住回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梦,混沌夹杂不清的梦境,现在想起来却是格外的清晰,不,那不是梦,那都是他前世经历过的事情,也许是因为昨晚又看到了那个情景,忍不住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情,所以才会跟着梦见了那些他努力想要去遗忘的事情。
他甚至连想都不愿再去回想,那样的梦,好比是在提醒他前世的自己有多贱一样,上赶着让别人糟蹋,别人不屑去糟蹋,他还感到无比失落,这样的自己,除了贱之外还能找到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
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但是他都记得的,一切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的。霍雷泽那样决绝地拒绝了他,可是却在数月后主动找上他,问他,那一次说的话还算不算数。然后他呢,他竟然毫不犹豫就说了算数了。多蠢啊,多贱啊!都被那样决绝地拒绝过了,尝试过那样的难堪后竟然还学不了乖,别人的一句话,竟然就巴巴的送上自己的一颗真心去任人践踏!
他真恨那个时候的自己啊,为什么要那么犯贱呢?为什么就不懂得爱惜自己呢?为什么任由自己撞个头破血流才甘心呢?
人哪,贱过一次就足以了,若是他还不醒悟过来,连他自己也要唾弃自己了。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不懂得珍惜自己,就别想着别人会珍惜自己了。
43章
管家敲门进来时看见顾叶凡靠坐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的阴沉,眼却透露着一股子阴冷,他着实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进来的目的:“少爷,再不准备的话就要迟到了。”
听到管家敲门进来的声响,顾叶凡才猛地从沉思中醒过来,看向床头柜的闹钟,才发现已经指针快要指向八了,他竟然坐在这里发呆了快半个小时,他揉了揉脸颊,让自己提提,才淡淡道:“我知道了。”
闻言管家却没有马上出去,顾叶凡扭头看向他,疑惑问道:“还有事?”
管家叹口气,“少爷,还有几天便是您的生日了,您难道真的完全不记得了吗?”见他仿佛完全不记得这件事情的样子,管家不得不出言提醒一番。
顾叶凡起身的动作停滞了一下,被管家这样一提醒才想起他的生日的确快到了,而他却是真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他还没说话,管家又道:“往年少爷都是在家里过的,但不知道少爷您今年会不会有别的想法呢?”他想起上次跟着少爷一起回来那个齐少爷,好像是叫齐言的吧,往年没有人给他庆祝,那么今年会不会有所不同呢?管家有点期待的想着。
顾叶凡却想都没想,就漫不经心道:“往年怎么过,今年便还是怎么过。”年年生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那样孤单的生日,还不如不要过,若不是每年管家都坚持要替他庆生,他根本不会记住所谓的生日,在他看来,那就是一个没什么特别的日子。
管家看着顾叶凡说完便进去浴室了,心里有点淡淡的失望,从来没见过少爷往家里带过什么人的,那一次看到少爷带着那个叫齐言的少年回来时还以为终于有人让少爷愿意去结交了,但是现在看来,那个叫齐言的少年,其实也还没有真正走进少爷的心里吧?
看到总是将自己深深隐藏起来的少爷,管家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他真担心有朝一日连他也不在了之后,少爷的身边还会剩下谁。
想来想去还是无果,管家最终还是叹息着出去了。
顾叶凡简单吃过早餐之后就去上班了,所做的动作跟昨天大同小异,没什么不一样的,他也算得上挺勤奋的,被人叫来叫去也没有露出什么不快的表情,只是沉默的时间居多,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很快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他正在整理自己的东西时,同部门的人竟然有人主动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
他愕然了好一会儿才摇头拒绝,跟不熟悉的人一起吃饭他不习惯。那人也没有勉强,本来就只是随口问一下的而已,虽然顾叶凡总是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也不多跟别人交流交流,但是没有人会讨厌勤奋的人的,特别是当他勤奋能够减轻别人的工作量时,适当的时候也要表示一下自己的友好。
午休时间,大家都去吃饭了,平时看起来总是很热闹的办公室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显得有点空旷的感觉,顾叶凡整理好最后一叠资料,按照李组长离开之前的吩咐放到他的桌子上,刚走出李组长的办公室手机忽然就响了,拿起来一看,竟然是雷诺!
雷诺还从来没给他打过电话,突然打给他会是什么事?他挑了挑眉,带着些许疑惑地按下了接通键。
“下班了?”很快电话那头传来雷诺低沉的嗓音,顾叶凡‘嗯’了一声,直接就问他:“有什么事吗?”午休的时间一个半小时,他再不抓紧时间去吃饭下午就要迟到了。
雷诺低低地笑了一声,“这么着急?”
“我不想迟到。”他将手机夹在耳朵跟肩膀之间,一边收拾着东西,“你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没有的话我要挂了,下班之后再打给你?”
“的确是有点事。”雷诺看着手上的两站票券,也不卖关子了,“清宇给了我两张画展的票券,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在这里只有你可以陪我去了。”
“我要上班。”他提醒他。
“时间是周末,画展的时间有两天。”
顾叶凡正在收拾的手停了下来,“两天都是周末?”
“嗯,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呢。”他把玩着手里的票券,翻来覆去地查看着,“是个挺出名的画家,听说入场票现在已经是有价无市了。”低沉的嗓音似乎是在诱惑他一样。
顾叶凡终于受不住诱惑,好像怕自己会反悔一样快声道:“行,那就在这个周日吧,我先挂了,下班再打给你吧。”说完他直接的挂掉了,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心情有些复杂,但似乎又有些隐隐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