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言一贯要午睡的,洗完澡后便像只餍足小猫,毛巾将湿发胡乱一裹,扑在床上要睡觉。还是徐闻契而不舍地要拍醒她,“吹完头发再睡,你这湿头发被空调一吹,不怕头痛?”
“不要……等下吃晚饭了,没时间睡了。”
“起来,我帮你吹,你靠我身上睡,行吧?”
徐言困极,半闭着眼睛圈住他的腰。轰轰的暖风里,他手指轻轻搓揉发根的动作把她变成一只全心依赖的小动物,只任他摆布。
徐闻蹙着眉,情专注到像在气球顶上切豆腐丝,生怕稍有不慎灼伤她的头皮。动作太温吞,等到吹干的时候,她已经挂在他身上睡着了。放她躺下时嘴里不知道在哝哝什么,他俯身凑近了才听清:
“小闻,记得擦干头发……”
“嘁。”
自己都懒得管,倒还来惦记他。
他抓了抓头上早已经风干的短发,还是对“小闻”非常介意。
窗外的烈日已经黯淡,暑气退潮般消散下去。房内坠入朦胧的光线里,与她清浅的呼吸一同织成一张困住他的网。
醒来的时候,大概会被她骂吧。侧躺到她身边时他轻飘飘地想。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在单车上她问起的缘故,那个午后他梦见小时候他们第一次见面。
彼时他五六岁,很矮的视角。坐在车里看窗外的楼房越变越高,再怎么极力仰脖子也看不到顶。
他走进一座漂亮的房子,爸爸和妈妈说,闻闻,欢迎回家。
他感到一种懵然的害怕,不自觉往阿婆那里靠,还不懂他从今以后都将要在这里生活。
有人问,言言呢,言言怎么不下来。
直到晚饭,他才见到谁是言言。
沉默落座的女孩,连身上的睡衣都是精致可爱的一套。旁边大人迫他,要他叫姐姐。
他整个人昏昏惑惑,这是姐姐?这怎么会是他的姐姐?一眼即知,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像两块不同形状的积木永远无法嵌进同一个凹槽里。
陌生的环境使他顺从了。大人们迭声夸他乖巧,而“姐姐”,却始终沉默。
这个孤高、安静的女孩从此在他的生命里无限复制,共同刻下冰冷的、名为“姐姐”的烙痕。
直至今日,她也没有叫过他一声弟弟。
从老家回来没几天,就是高考出分的日子。
那天徐建洲连班都没有上,在家同他们一起惴惴不安地数着终点等时辰。
电视新闻也在播,一家人都被那主播呆板无波的声线念得心烦。拿起遥控器啪地摁灭屏幕后,死寂般的沉默似乎更难熬。
徐言仍装得镇静,输考生信息时手心却一个劲地冒汗,心头的鼓敲得一下重过一下。
原本以为这么天大的一件事,查分系统应该会卡顿的。结果没有,汗湿的手指刚摁下那个键,一列数字就立即显示了出来。
她心脏都仿佛停跳,盯着最底端的那个数字,久久愣住没有动弹。
那边徐闻的分数也已经查出,终于是好结果。徐建洲高兴得直拍大腿:“好啊,你小子,还真让你考上!这排名h大肯定稳了吧?”
“按前几年的分数线,应该是稳了。就是专业不一定。”
“唉,专业没所谓!能进就好能进就好!你这分数,就算h大录不到,也肯定是去好大学!没事!”
徐闻一直在拿余光偷偷看她。她盯着手机,手指却没有在操作,愣似的,让他心悬得高高,连为自己高兴都不能完全。
徐建洲很快也察觉女儿的沉默,很快猜测是否考得不好,声音里的兴奋也压制了下来。
“言言,怎么样?”
徐言咬着唇不答,只将手机屏幕翻转给他看。
徐闻急急前倾身子要凑过去,却被同样心焦的徐建洲遮挡了视线。还未看清,就听他爆发出连声高呼:“啊呀!好!好!言言你——你考过最高的分就是这次!好好好,爸爸恭喜你!”说着站起来将女儿紧紧抱了个满怀。
徐言似乎有些惶然,视线与徐闻在半空中擦个正着。他轻笑,为她此刻迷茫求助般的样子,原来刚才是被自己的好成绩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