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良和他一样,恨不起来,只想听见长辈说一句,“我后悔了,孩子,我后悔了。”
……
大哭一场,郗良呆呆地看着佐铭谦,目光偏移,扫过厅门外的一簇簇黑影,阿秀已经不见,好像被吃掉了。她下意识抓住佐铭谦的手,“铭谦哥哥,你……你让他们走开好不好?”
佐铭谦侧首,语气淡淡道:“都退下。”
没了黑影遮挡,厅中更亮,静谧清明,针落可闻。
郗良抿唇,一头钻进佐铭谦怀里,紧紧抱住他,“铭谦哥哥……”
佐铭谦猛地一僵,本能地看向父母所在的方向,从来不信鬼的,此时此刻他却仿佛看见母亲不悦的脸色。
“铭谦哥哥,你伤心吗?以后你就和我一样,没有家人了。”郗良自顾自说道,“不对,你还有小姨。小姨在哪里?”
“……小姨死了。”
郗良一愣,将佐铭谦抱得更紧,眼睛流着泪,嘴巴咧开笑了笑,“铭谦哥哥,你和我一样了。”
她在诡异地笑着,佐铭谦察觉得到,在她隐约带着幸灾乐祸的话语里,他的手轻颤一下,不着痕迹推开她。
“我们该走了。”
“走去哪里?”郗良色微慌。
佐铭谦起身,走向骨灰盒,“回美国。”
江家早已被搬空,那些佐铭谦舍不掉的东西,书房里的一切,江韫之的一切,都被他亲手收拾好,接连被搬去望西头的佐家。
江玉之的一切和她的骨灰,佐铭谦早已让人送往英国,只剩她留下的除夕书局,这些年她也培养了几个接班人,因此书社不至于后继无人。
佐铭谦准备离开望西城以后再登报公开在国内出版界早已声名远扬的翻译家时韫和作家时玉的讣告,至于康里·佐-法兰杰斯,他本打算回美国再公开,但事情发展已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于是,在回美国之前,佐铭谦还得到城里去,亲自见见事发以后,一直要求见他的佐氏宗族,那群人和康里未了的账,从此便落在他的头上。
郗良不愿走,她才刚刚回来。
抹掉泪水,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一声不吭跑出大厅,头也不回,生怕佐铭谦要抓她走。
穿过长廊,郗良不安地走向江韫之生前的房间,直到抵达那扇门,没有看见一个陌生男人,她才安下心。
门口清瘦的树干蜿蜒地延伸着它的枝杈,光秃秃的,湿漉漉的,像房间主人生前寂寥的情一般,只是明年的春夏天,它还会彰显出它无尽的生命力,房间的主人却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自然界有无尽的生命,人类没有,人的生命在自然面前转瞬即逝。
郗良望着树木出,原本应该死寂的房间里传来一阵轻轻的啜泣惊醒了她。
“小韫,小韫,我的小韫啊……”
一声声悲恸嘶哑的呼喊,伴随着抽噎透过单薄的木门回荡在郗良的耳畔。
“小韫,如果、如果没有那些该死的杂种,你现在又怎么会死?都是这些该死的杂种,该死的男人,该死的江玉之,全都该死!那对狗男女,自己不想活,竟然还要拉着你陪葬!我的小韫啊……”
仿佛突如其来的风暴,郗良只剩一脸苍白,震惊地推开了那扇木门,完全没察觉到早已默默站在她身后的佐铭谦。
“阿秀?”
郗良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声,使得坐在床沿的阿秀措手不及地转过脸来,凌乱的几缕灰白发丝散在松弛的脸上,几秒的紧张过后是肃穆的情。
“被你听到了啊……”阿秀缓缓站起身来说话,扯动了脸上的皱纹。
“原来你喜欢江娘。”郗良略带惊讶的情让人捉摸不清她在想什么。
“不是喜欢,是爱!”
“真恶心。”
郗良面不改色脱口而出的叁个字让阿秀变了脸色,双眼像厉刃一样射向她,“你说什么!”
“我说,真恶心。”郗良重复道。
“小杂种,你凭什么这样说?”阿秀异常矫健的身躯叁步并作两步朝郗良冲来,一把揪住郗良的衣领,威胁意味十足。
郗良依然无动于衷,看着阿秀凑过来的这张坍塌的脸,她嘴角扬起讥讽的弧度,眼里的轻蔑更是令人难以忍受。
她无情地说:“就凭她是主,你是仆,你爱她,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
话音刚落,“啪”一声清脆响起,郗良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反应过来的时候,修长的手指轻轻覆上自己的左脸,陡然抬眸,犀利的眼射向被气得胸前跌岩起伏的阿秀。
她冷冷地笑起来,“对自己的主人产生非分之想的你真是个龌龊的老东西,还叫她小韫,真是令人恶心。”
“小杂种,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阿秀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
“就凭我叫她江娘,就凭她带我进这个家门!阿秀,你要有自知之明。”
“呸!自知之明?你个小杂种也有资格教训我?你对佐铭谦的非分之想会比我少?说了也不怕人笑话,不过是一个外来的小杂种!”
“够了!”郗良厉喝,“别一口一个小杂种的!阿秀,如果让铭谦哥哥知道你的真面目,知道你的非分之想,你说他会怎么做?”
阿秀一听,盯着郗良看了一会,自顾自地放声笑起来,“等我先送你这个小杂种下地狱,就没人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