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着她会像以前一样巧笑倩兮地扑过来,用柔软的面颊磨蹭他的掌心,娇气地抱怨:“皇上你怎么才来。”可他的小金丝雀却是吓得一抖,收紧了羽毛讪笑道:“皇上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让人知会一声,妾…妾都还没准备呢。”他的好心情在她的怯懦间烟消云散,他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那是一张不大的图纸,上面是一座不知是桥是坝的建筑。淡淡的不快如同燥热一般从他心底浮了上来,自从生了小七后,小皇后对他的态度就有些怪。“皇上今晚不是去贵妃那儿吗?”就像这样,把他往别人那推。“朕去哪里,还需要皇后置喙了?”,“妾不敢。”她慌乱地躲开视线,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就是昭儿最近得了热风寒,一到晚上就烧得厉害,妾想着要照顾他恐怕就…不方便伺候皇上。”对了,就是生下小五后她才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孩子身上,如今又多出来个小七,不知又会分走她多少精力。
所以他的小皇后是拿他当种公,借完种就想跑?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把玩,压低了声音在她晶莹的耳边道:“怪不得最近也不见你这小淫妇缠着我了,我这是失宠了?”她小脸染上了两抹红云,娇嗔道:“皇上说什么胡话呢,您当妾舍得让您走吗。”他这才满意地欲吻她通红的面颊,小皇后的心里必须只能装他一人,少一点儿位置他可是都不满。然而还没等他的唇挨到她的面颊,她就像云雾一样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慌张地找她,转身却见一个宫女满脸为难地说:“太上皇后娘娘今早说想去钓鱼,扛着钓竿就出去了,说什么也不让奴婢陪…。”他顺着下人的说辞一路找到太液池,远远地就看见她独自一人蹲在木凳上,双眼无地看着面前简陋的钓竿,等着愿者上钩。她这几年瘦削得厉害,再不见一点儿年轻时珠圆玉润的样子,齐王魏王、甚至瑞王那个慢性子都劝他不要逼得太紧。笑话,他什么时候逼过她?不都是由着她的性子乱来吗,他许她皇后之位,许她的孩子太子之位,甚至她为吕贵妃求一个体面的死法他都强压怒火应了,如今为了能多陪陪她还主动退了位,她还想要什么?
他走过去道:“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她看清是他,浅笑道:“妾闲来无事,就来祸祸太液池里的鱼儿了。”这么多年来,她对他依旧保留着敬称,每一次都提醒着他,他们之间那道隔阂。春风吹皱了池水,也吹皱了他们倒映在其中不再年轻的脸,细细数来他们已经做了四十年的夫妇,他却恍惚觉得她仍是当年那个站在桃花树下人比花娇的圆圆小姑娘,让他几十年如一日地一见倾心。他看着她憔悴的脸庞唤道:“穆西。”突然被唤了大名,她转头有些茫然地应:“怎么了?”这么多年来他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他就想要她的心里无时无刻想着他,完完全全装着他。饶是他做了皇帝那么多年,也有些羞赧于说出这样赤裸的渴求。他身侧手指摩挲着,心中那头小鹿都快要撞破胸膛:“你我成亲都这么多年了,孩子们也都长大了,你…是不是也该把心给我了?”她先是怔愣、再是慌乱,甚至于有些迷茫,唯独没有他想看的羞涩,过了好久才言笑晏晏地开口说…
“爷,环采阁到了。”六爷被唤醒时眼中一片清明,在旁人看来他只是闭目养了些会儿,哪能看出点一枕槐安的痕迹。“好。”他应了一声后下了马车,夜晚的花街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他置身环采阁门口竟有一丝不真实的感觉,如蝶与庄周。长梦未做完被打断,他一时有些想不起那后来穆西是如何作答的,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想到这,六爷心中那簇心火烧得更旺了,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心道他给她那么多了,她到底是哪里不满足,宁愿做妓都不愿寻求他的庇护?六爷一脚重重地踏在木阶上,吓得引路的老鸨一抖,小心地打量着贵客的脸色,心想贵客今儿心情好像不太好啊,穆姑娘也是可怜。六爷脸色黑如锅底,心里暗骂她穆惜惜就是个喜欢在男人堆里、以吸男人精气为生的荡妇,等他将她抓回宫,定要好好教训她。
然而等六爷真的进到穆惜惜房里,目及她因为腹痛而苍白的脸时,那深埋在他记忆中上辈子她临死前的哀求浮现了出来,直接将他满腔怒火兜头浇了个干净,徒留一缕青烟化成一声幽幽的叹息:或许儿子们说的不错,他的确逼狠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