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从不曾关注过谢延分毫,此生才发觉,这个人比之谢慎,优秀百倍。
她在谢延跟前站了一会儿,谢延自个儿倒是一无所觉,身后的谢素微先喊她:“阿绫,你快过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顾绫眼复杂地看一眼谢延,几步走到自己座位上,收拾心情,笑吟吟问谢素微:“什么好东西?”
谢素微从书箱中拿出一本书,小心翼翼翻开,给顾绫看了一眼。
顾绫瞪着一双水汪汪地眼睛,猛地合上书皮,愕然道:“你看这种书?”
那书不是别的,正是当今市井中流传甚广的一本话本《陈三娘传》,看话本不算什么,但……这本书格外不同些。其中并无什么行侠仗义的剧情,而是充满了被翻红浪,一日天明的故事。
书中的主人公陈三娘是江湖上第一大宗门的女弟子,奉师命下山诛杀魔教,结果一路上碰见了无数男子,与这些男子各自发生肌肤之亲。
其间描写香艳无比,放荡大胆,令人震撼。
顾绫前世亦慕名偷看过,但那是她嫁人以后的事情。
她呆呆看着谢素微,冷静无比地质问:“哪来的?”
谢素微托腮打量着她,“阿绫,你怎么知道这书讲的什么?”她反将了一军,露出洁白的牙齿攥住顾绫两只手腕,“给我从实招来!”
顾绫道:“我是看过。”
不等谢素微得意,顾绫笑吟吟挣开手,“但是你没有证据。”、
她将那本书从谢素微手上夺过来,几步走出门,甩手扔进池塘中,看着它落入淤泥,才松了口气。
谢素微被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呆,结结巴巴道:“阿绫,我好不容易弄到的。”
声音都在发颤,心疼的不行。
顾绫翻了个白眼,手指用力戳着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是忘了我们今天上什么课不成?若给姑姑瞧见你看这种书,你今天想脑袋搬家!”
谢素微陡然闭嘴,颤着嘴唇不语。
今日的课程,是《帝范》。
《帝范》是太祖皇帝设立的课程,专门由当朝皇帝教导皇子们为君的道理和本事,让他们有本领独当一面,个个都能担当起这个国家。
但到了这一代,皇帝身子骨虚弱,常年卧病在床,这门课就移交给手握朝政的皇后顾氏。顾皇后是女子,与成年的皇子们一处不方便,就令公主们一同听课。
每旬逢九之日,便有顾皇后亲自来上书房上课。
谢素微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倒吸一口冷气:“幸好有阿绫帮我,否则我就完蛋了。”
“公主。”顾绫看她一眼,叹息道,“那书我亦看过,你若真好,看一看也没什么,但着实不该带到课堂上来,这里除你我之外,六公主七公主才七岁,若叫她们瞧见不该看的,该当如何?”
谢素微老老实实认错。
谢慎坐在二人前头,不知她们讨论的是什么事情,只知道顾绫先扔了谢素微的书,又拿顾皇后压着谢素微,甚至大言不惭教诲她。
而谢素微身为尊贵的公主,只能对她唯唯诺诺。他的手,已攥成拳头,狠狠地压着手下的桌案。
顾家何其猖獗啊!在他们顾家人眼中,皇室子弟只怕都是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玩意儿!
谢慎一动不动盯着桌案,几乎要将桌案盯出一个洞,心中愤恨无处发泄。
他不在乎谢素微是否委屈,只在乎,顾家着实过分猖狂!
待他羽翼丰满之日……
顾绫目光掠过他,在他青筋明显的手背上停留了片刻,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谢慎恨她那样深,本就没有退路可言。
这辈子,谢慎青云路上的绊脚石,她做定了!
顾皇后每日临朝,是以今日开课较晚。
巳时一刻,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门外踏进来。
顾绫抬头看着雍容的妇人,眨掉眸中酸涩,随着众人一同起身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重生之后,她一直不敢去见姑姑,这一次终于忍住没掉眼泪。
如今姑姑身体康健,手握大权,距离驾崩还有五年,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一世,姑姑,顾家,她都要护住。
顾皇后是个雍容美丽的女子,面似满月,肌肤白皙,杏眼柳眉,温柔秀美。然后上位已久,便自有一种威严大气,端坐之时,高高在上,犹如女。
顾绫仰头看着她美丽的容颜,心里酸涩难当。
“免礼。”顾皇后声音温柔慈和,坐在上位,环视一周,目光落在谢延身上,“阿延,上次本宫讲的什么,你复述一遍。”
谢延早已将抄写的礼记收起来,闻言起身拱手,平静叙述,“上次皇后娘娘讲到纳谏,为君者高居深视,亏听阻明,有过而不明,有阙而莫补。”
“需如尧舜禹,广开言路,虚心纳谏。不以粗陋而弃之如敝履,不以文采而用之如英杰。”
“纳谏者,当以其理为先,纵乃贩夫走卒,亦不为轻视。”
“甚佳。”顾皇后赞了一声,抬手令他坐下,“阿慎,本宫问你,说者拒之以危,劝者穷之以罪,国将如何?”
谢慎起身行礼,恭敬妥帖,温声道:“会使臣子畏惧不敢进言,导致闭目塞听,最终天下大乱。”
“坐。”顾皇后点了点头。
她未曾夸赞谢慎,谢慎脸色一僵,垂首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