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谢延一向是最勤奋好学的学生,深得萧堂信任,萧堂点了点头,道:“无碍,大殿下学业精深,纵不交作业,也是合格的。”
顾绫便捧着一摞纸,飞快从他跟前走过去,将作业捧给萧堂。
萧堂摇了摇头,戒尺在桌案上敲打一下:“君子行走佩玉,趋以采齐,行以肆夏,周还中规,折还中矩,你且听一听,你这禁步丁零当啷的,可有半分君子之风?”
“平日不提,如今是在课堂之上,岂可无礼?”
顾绫垂眸,小声道:“学生受教。”
萧先生他当真偏心眼。
谢延不交作业,他还夸赞谢延学业好,她辛辛苦苦写完作业,替他收作业,结果还要挨骂。
不就是学习不好吗?
偏心!偏心!
萧堂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瞪她一眼,让她回去坐着。
他正襟危坐,道:“今日之课,不讲旁的,只让诸位将纸上的观点细细与我分说一遍,不拘深浅,只要能说出来,便是好的。”
他的目光落在谢延身上,“大殿下没带作业,便先来讲述一二吧。”
谢延坐在原地,没动,显见是走了。
萧堂微微皱眉,扬声道:“大殿下!”
谢延回,起身行揖礼,道:“先生,学生方才走,还请先生再说一遍。”
萧堂有些惊讶。
谢延一直是上书房最认真最优秀的学生,但凡提出的问题,都能写出最完美的答案,无一例外,今日竟当着他的面走,莫非是身体不适?
想到此处,萧堂关切问道:“殿下,若身体有不适之处,当提前与臣说,不可硬撑。”
“无事。”谢延摇了摇头,坚持询问,“不知先生所问何句?”
萧堂和颜悦色道:“请大殿下叙说,学完此论,有何想法?”
谢延沉默着。
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起上次帮着顾绫作弊的事情,顾绫磕磕绊绊的声音萦绕在耳边,让他的心,有些难受。
他脑海中记得很清楚,自己的策论写了什么内容,现在就能立即说出来,可只要一想到满篇的“六国论”,就觉得太阳穴阵阵刺痛。
半晌后,他在萧堂期待的目光中,平静无波道:“先生,学生不会。”
轻飘飘一句话,就打碎了萧堂塑造多年的自信。
萧堂嘴唇翕动,不停地颤抖,半晌撑着手臂道:“没事,你坐吧。”
萧堂的心都在啼血。
他最得意的学生,今日没有写作业,在他说话时走,在他提问时,送他一句“学生不会”。
人间至苦,莫过于此。
谢延坐在座位上,微微低下头,铺上一张雪白的宣纸,拿笔蘸了墨汁,写上一个字。
一个“静”字。
那字占满整张纸,是凌乱的草书。
可见,写字的人,此刻何等心绪不宁,才要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静下来,可偏偏,又下意识择了草书。
谢延沉默片刻,将这张宣纸卷起来,又抽了一张铺在桌案上,平心静气,用工整的正楷,一笔一画,默着《六国论》。
萧堂揉揉眉心,道:“大公主,请您来。”
谢素微站起身,撑着桌案,理智气壮道:“先生,学生也不会。”
这个“也”字,用得极为精妙。
萧堂盯着她,冷冷道:“既不会,就抄书吧。”
“凭什么?大哥也不会,他就不用抄书!”谢素微惊讶地瞪大眼,“先生,你不能这样。”
萧堂阴冷一笑,送她两个字:“我能。”
谢素微扁扁嘴,可怜巴巴看着萧堂。萧堂不理她,直接喊下一个。
下一个是顾绫,顾绫小心翼翼站起身,一边思考那篇策论的内容,一边磕磕绊绊叙述出来。
又是这样的磕磕绊绊……
谢延写字的手微微一顿,墨汁洒在纸上,留下一滴花生粒大小的墨点。一张干净整洁的书法,便有了污点,污渍顺着宣纸的纹理浸染开来,显见是没法要了。
谢延放下笔,将那张纸团成一团,放在桌角。
随后,他回眸看顾绫一眼,眼寒冷彻骨,如凛凛寒光在冬夜里闪耀,冻得人不敢言语。
顾绫的接下来的话,全都忘得一干二净,脑子一片空白。
她默默看着谢延漂亮的脸和寒冷的眼,心里委屈不已,只得缓缓低下头,抠着手指道:“先生,我只记得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