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歌似笑非笑,“先生不请我进去坐下说么?”
南月怔愣。大堂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猜不出对方来意,也不好贸然拒绝,便请两人进到库房,那里有个隔间,平日是他安心对账的地方。
燕云歌目光坚定,落座后就轻轻捻着腕上的佛珠,闭口不言。赵灵目光飘忽,对着一屋子的账本啧啧称。
南月只在上下一打量间,隐约猜到对方身份。那一身银叶坠纹样式的藏蓝布匹,本就量产不多,上一批全被岩城的宝丰行要走,新的成布还在加紧赶制,眼前这人
“不知阁下是宝丰行的哪位管事?”他试探。
燕云歌笑意略深,嗓音轻和。
“先前听到传闻,还只当是外头夸大,没想到先生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凭一个布纹就猜到我的身份。实在令人钦佩,在下燕云歌,宝丰行的当家,今日来是想与先生谈笔买卖。”
南月听到她的身份,不由松口气,伸手翻杯为她倒茶,和颜悦色道:“这算不得什么,生意人本分而已。燕当家才真是稀客,何笔买卖要劳烦燕当家亲自前来?”
“一笔攸关身价性命前程的买卖。”燕云歌轻轻落盏,语气自然,如与人闲聊。
南月心生疑惑,燕云歌直奔主题,说道:“先生曾为官三载,最后又弃政从商,不知是何原因?”
南月不解她问这话用意,只好用往日说辞:“官海漂浮多年,心生倦意,不若做个舍本逐利的商贾轻松。”话中也不全是托词,他的性格如这账本一丝一里锱铢必较,分分毫毫必须要清清楚楚,这样的性格做个商人可以,为官却是心力交瘁,事事碰壁。
燕云歌也曾是官海漂浮多年的人,明白其中不易,只道:“先生任期中可有什么憾事?”
南月的表情没多大变化,当家久了,他已经学会形色不异,心中憾事自然有,却不足与外人道。
燕云歌慢慢地低笑一声,“那城外二十几条人还死不瞑目呢,先生。”
赵灵瞪大眼睛,眼是难以置信。
南月抿着唇,深瞳如两潭幽井,静寂无波,一瞬也不瞬地直盯着她。
他没有去质问她今天到底是何来意,只以静制动地等待她解开谜底。
有点意思。燕云歌在与他短兵相交的眸光衍生出几分兴味。
很好很好,不愧是沉浮多年的人,情绪不轻易外显,越是阴沉、稳定的性情,越对她脾胃,收服这样的人,难度高成就大,教她越是兴奋。
“我也明人不说暗话,”燕云歌眸底浮掠赞许。“先生可能也曾耳闻宝丰行易主一事,说来,我也是因缘际会坐上这个位置,确实名不正言不顺。只是我这个人,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最好。手底下人不听话,我只能换了他们,如今正是我用人之际,我听说先生心算了得,过目不忘,对账本事无人能出先生其右。所以,我想请先生为我做事。”不是为宝丰行,是为她燕云歌。
南月没有听出话中玄机,只觉她是在异想天开,先不说南云锦生意好到让他分身乏术,就是不好,他也断不会舍东家不做,去给人做管事。
开口就欲拒绝,燕云歌却伸出手,打断,“先生先不忙着拒绝,先生会说什么,我都猜的到。对象是你,我不在乎多耗些时候,怕只怕咱俩自顾着说话的功夫,底下形势却越渐凶险,白容对你志在必得,你软硬不吃,只会逼他兵行险着。以你的能力对上白容,无异于以卵击石。而我,可以让白容自顾不暇,保你和你的南云锦平安无事。”
燕云歌的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进可攻、退则守,让南月陷入了深思。
燕云歌也不催他,她不是白容,不会利诱不成,就威逼强迫。她要的是这个人心悦诚服,心甘情愿为自己做事。
南月是个人才,值得她为他花上心思。
“事已至此。”南月略一沉思,单刀直入便问:“我只有一个条件,燕当家能做到,我南月便任听差遣。”他也快人快语,不问她真实身份,小小商户就敢托大,他是不信的。能在白容之后找上他的,肯定已经把他过往生平打听的一清二楚。如今横竖都要淌这脏水,他良禽择木而栖,给出的要求和给白容的要求一样。
“好说,什么条件?”
“帮那枉死的二十几条人命翻案。”
沉气,抿唇,燕云歌不语。
良久,她手中杯盏应声而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