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香不像是镇不住场的人,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她微微皱眉,没注意到顾行风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秋世子这脸色瞧着可不怎么高兴啊。”顾行风突然道。
“人生小登科,紧张在所难免,学生倒以为秋世子的反应很正常。”燕云歌面不改色的回应。
顾行风轻轻说了句是么。
燕云歌将心提起来,就见他突然凑近了自己,不急不缓地道:“燕书令这么了解,是已经娶妻了?”
这人再三的试探是何原由?难道是上次在追月楼自己扶秋玉恒回去被撞见了?
她想得很快,再不敢掉以轻心,“学生不曾娶妻,倒是听家中兄长提过,人在极度喜悦的情况下反而笑不出来。”
“你的意思是乐极生悲?”顾行风意味深长地看她,突然抓住她的手往人群里去,“主人家来了,咱们先前打声招呼。”
彼时,秋鹤正忙着与邀请宾客落座,与他二人不过几个身位之隔。
燕云歌浑身僵硬,步伐稍微迟疑,就见顾行风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呼吸急促,不敢犹豫。
万幸的是,在两人到来前,秋鹤被管事拉住耳语了几句,急忙忙随管事离去。
顾行风停了脚步,松开她的手,似笑非笑道:“倒是不巧了,秋尚书忙得很,本还想带你过去敬几杯。”
“学生空手前来已是失礼,哪还敢讨这杯酒喝,顾大人这么说可真是折煞学生。”燕云歌心里的那口气不敢松,不慌不忙地回。
顾行风眉心微拢,不远处,有相识的同僚喊着顾大人,顾大人举杯走了过来。顾行风突然冷淡地道:“即觉着失礼,就老实待在这别动。”说着,他也朝那几个官员走去。
燕云歌当下想要离去,却在迈开一步后,又硬生生地将那一步转去了席间,与完全不相熟的宾客交谈起来。
“原来你就是那位燕云歌啊,”四十岁出头的官员一脸惊讶,很快艳羡道,“燕大人与青莲姑娘的春风一度的佳话,老夫也有耳闻。”
燕云歌略微意外,很快苦笑着,拱手求情道:“吴大人可别取笑学生了,这话让御史台的人听到,学生可没好果子吃了。”
吴大人哈哈大笑,倒也没再为难,差人将她的酒杯满上,接连劝酒。
燕云歌喝得爽快,很快别桌也有人过来喂酒,顾行风回头时,就见燕云歌与周围的人喝成一片,喝得是满面通红豪情奔放,他越发有点拿不准心里的猜想了。
这人没有急于脱身,也似乎一点都不怕会引起注意?
几杯黄酒下肚,燕云歌开始失态,她甚至敢勾着吴大人的脖子,强迫喂酒,又见路过的婢女貌美,伸手去抱了个满怀,吓得婢女尖叫了一声。
顾行风将眉头皱得更紧,很快步行过去。
这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新郎官来了!”
众人闻声望去,顾行风也看了一眼,就这么一个眨眼间,他回首时,燕云歌不见了。
燕云歌连走带跑,一路上不时侧身,不时抬袖挡脸,险险避过丫鬟小厮的打量。
将军府她来过几次,对布局熟悉,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新房,顾行风便是再怀疑她,也不能闹到新房去,只要安全过了今天,任他顾行风再敏锐狡猾,她都有办法应对。且她这会也必须回去新房,为今天这场闹剧给秋玉恒一个交代。
当她穿过水榭,穿过书房外的檐下窗前,里头突然传来秋鹤怒而掷杯的声音。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大人”是女子磕头跪求的声音,“没有人派我们来,我们姐妹只想搏个前程,我们万不敢害人的”
“那这些杀手是怎么回事!我倒是不知道我府上的丫鬟这么了不得了,连江湖杀手都敢惹上!”
“是这些歹人想趁机害人,我们姐妹刚好遭了秧,求大人明察!求大人明察!”
女子将头磕地咚咚作响,不住地在求饶。燕云歌无心再听,转过一个弯,还没有到达新房外头的院子,就被人从后头揽过了腰去。
那人轻轻地道:“是我。”
夜越来越深,宾客也早已经散尽,小厮丫鬟们提心吊胆地收拾着凌乱的残局,他们将头埋得低低的,恨不能连呼吸的声音都掩去。
“少爷。”木童小心翼翼地轻声唤着。
秋玉恒执意守在正堂,死死地盯着大门,盯得双眼发酸发胀,差点要落下泪来。他将眼泪忍回去,握着酒壶晃了晃,慢慢笑了,“我居然会相信,我居然还会相信她……”
木童欲言又止,觉着眼下说什么都不对,只好捡些好听的说,“许是哪里耽搁了,这不是还没天亮吗?奴才相信燕、奴才相信人一定会回来的。”
秋玉恒摇摇头,哑着声道:“不会了,她不会来了,她又骗了我,又骗了我……”
若非拜堂时咬紧了牙关,他当真想将此事闹出来,她甚至连只言片语安抚的话都没有留下,就自以为是的安排了这一切!
我们的亲事,你是自愿的吗?
我若不愿意,谁能勉强的了我?
秋玉恒痛苦地闭上眼睛,仰头继续灌酒,清醇的酒酿此刻皆是苦的,苦到咽下的每一口唾液,都让他翻江倒海的想吐。
木童被不要命的喝法吓得直发怵,内心直埋怨这位燕家大小姐可是作了大孽了。
居然将他们少爷欺侮到这份上!
此刻,同样感到屈辱的还有春兰。
她歌着红绸看着烛火,红烛一点点变短,一点点变暗,几乎要不了多久,就燃烧到了尽头。
从来弯着的腰此时笔直地坐在新床上等待着,等待着会有一名少年轻轻地掀开它,喜悦、期待在漫长的等待中转为了绝望。
本以为少年心善,他再怎么都不会给自己难堪,再晚都会来看自己一眼,只要他能来,哪怕是过来质问、呵斥,她都会有办法将事情推脱干净,或许能得到他的怜惜顺势留在了将军府里。
可是,算不到啊,她算不到秋玉恒真敢让她一个新嫁娘在成亲当晚独守空房。
直到即将天亮,她才等到回应,是他的贴身小厮领着几个丫鬟进来,恭敬地请她脱去嫁衣。
天亮了,梦醒了。
春兰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床上,一把拽下了盖头,任它掉落在地。
没来,他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