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她还惦念有我这个顾客,可是我看了一圈,哪里有伞,别说伞,随便个遮挡物都没,光溜溜地只有桌子椅子。
那店员对我喊:“左面,左面,在你左手面啊。”
好啊,那就找找左手面吧,可找的这功夫,我整个人都淋湿了。
店员这才反应过来:“小姑娘,别找伞了,你快过来躲躲吧。”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正准备去,头顶压来一片黑,雨一瞬间停了似的,但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头顶炸开得真切。是一把伞,伞沿和阴沉的天相融合了,雨砸在伞面上,声响就在耳边。
握伞柄的手在夜里显得发蓝的那种白,被便利店透出的白炽灯管照着,指节棱角处甚至透明,很有阴柔气,腕骨却宽大。指尖方圆,指甲盖修得很齐。顺着这手看上去,岳嵩文正低了眼也在看我。
“怎么不接电话?”岳嵩文说。金属伞骨反着一点雷雨天里阴沉沉的光亮,他的眼里也些些流转一点这样的光亮。
我晃了一下手里的包:“没电了。”
岳嵩文打量了我,“淋着了?”
我却低头看着包:“是啊,这包刚买的,可别淋坏了。”
岳嵩文揽住我的肩,但碰到我湿淋淋冰凉凉的衣服和肌肤,他的手就又收了回去,是在嫌我。他说:“走吧,一会雨更大了。”
我问:“他们走了?”
岳嵩文根本没看我,“这你不用管,”他说:“下次来给我打个电话。”
我不说话了。这是他的事,他不给我说就不说,我是我他是他,我们不过是肉体关系,没必要做过多了解,如果我们不是师生,我怕是更加对他一无所知。联想到他屋子里自我那天翻找过便上了锁的抽屉,岳嵩文可能真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怪不得他这样多疑。
岳嵩文把我带回了家,客厅空荡,果然不见一个人影。我衣角滴水,岳嵩文看见了便让我等着,他走进卧室,拿了一块巨大的毛巾出来,说:“把衣服脱了。”
我没反应过来,调笑着说:“在这里?”
岳嵩文抱着那雪白毛巾:“地板不能沾水。”
我也没觉得没面子,立即开始脱衣服。地板是有多金贵,我实在是不知道,岳嵩文家装修平常的很,生活品质更是一般,家具都是最普通的造型,除了结实外没什么特色。我用过的:地板、茶几、矮橱柜,它们都结实得让我趴在上面和岳嵩文胡搞,一点晃动也没有,岳嵩文偏爱这些朴实实用的东西,他看上去没那么有钱,或者不怎么会花钱,七零后基本上都是这样子,平时把钱都存在银行,只花销寻常物件。总而言之,我才不信他说的地板有这么娇贵。
衣服已经脱了个干净,而岳嵩文穿着体面完整,这点落差对我来说有一些不公平,但我还是笑嘻嘻的,“一个破地板,在乎它做什么。”
岳嵩文展开那块很大的毛巾,裹住了我冰凉赤.裸的身体,他说:“修起来很麻烦。”
原来是怕麻烦。我裹在毛巾里,左右动弹不得,岳嵩文看了一下我,也许是觉得我样子有趣,微微挑了嘴角,拍拍我的肩膀,“身上挺凉的,去洗个热水澡暖一暖。”
我抓着毛巾边缘,进了卧室里的洗浴间。
架子上有我的沐浴露,有我的洗面奶,有我的护肤品,不过都被收到了一个塑料盒子里,安置在角落,需要我刻意打开来。
我洗完了澡,用了护肤,把瓶瓶罐罐又收回盒子放好才出来。刚刚刷牙的时候,我的牙刷都是柜子里一次性的,掰下来一条用了,用完就要扔进垃圾桶。
岳嵩文这个人就是这样,界限划得分明,把我当贼防。我才不稀罕他什么呢。
打开门,蒸腾的湿气喷薄出去,老岳坐在床上,正对着床头灯看书。老岳特爱看书,和我打完一炮,抬表看看时间,要还早,就摸出来一本书看上半个小时,如果时间不早,还是摸出来一本书,看上十分钟。
别人抽事后烟,老岳,看事后书。
哈哈。
老岳听见我傻乐,抬头看我:“怎么了?”
我说,没怎么啊。
老岳将手里的书合上,手指夹在书页里,朝床边挪了一下,他拍着床铺:“上来,睡觉。”
我几乎是惊讶了:“我在这睡?”
老岳不再看我,低头把那书又摊开,将鼻梁上的眼镜推上去一些,按了两下鼻根,“今天累了,没收拾客房,你先睡吧。”
我先睡?说得好像我前半夜睡这里,后半夜就要睡别的地方似的。老岳说话这样有趣。
我钻进被子里,老岳又侧了侧身体为我腾了些空间。我看他看书看得认真,想今晚也没有第二场了,就准备要睡觉,老岳突然看着书说:“你今天和朋友出去了?”
我说:“是啊!”刚想说,你今天都问了两次了,是不是吃醋了。我有心这样活泼泼地逗逗他,老岳却仍是冷淡地问:“是王艺弘?”
我有点失望又有点迷惑:“你知道她?”王艺弘不是我们学校的,岳嵩文没有理由认识她的。
岳嵩文合上了那本书:“你们干什么去了?”
我说:“没干什么,看电影没看成,唱歌也没唱多久。她失恋了,哭个不停。”
岳嵩文靠在床头的一只软枕上,侧低着头与我对视:“她男朋友,是李振华?”
“这你也知道?”
岳嵩文没说话,他忽然掀开了我的被子,我没有穿什么衣服,身上的都让岳嵩文扔到洗衣间里了,刚刚裹着一件睡袍出来,岳嵩文掀了被子,凉飕飕的,我拉紧了领子:“干吗啊?”
岳嵩文点了一下我的手,没说话,就是有点不耐烦。
我放下了手,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刚刚在玄关脱衣服的时候我也感觉不到羞耻,和岳嵩文早坦诚相见过,何况我身材挺好,没什么拿不出手的。
岳嵩文用中指和食指指尖,挑开了我的浴袍。
我的身,展露在床头的灯光下,我低眼,可以看见我的胸脯,小腹,双腿。
岳嵩文继续用他的手指,从我的下巴开始,逐渐向下,缓缓地在皮肤上划过去。
我小心的呼吸了一下,肚子起又伏,线条绵软软的。
岳嵩文摊开了手掌,改为了抚摸,他抚摸我的身体,像抚摸一匹布料。镜片后的眼静静地射出一点光亮,他刚刚用这眼睛看书,现在用这眼睛看我。
他最后说:“小程,你真年轻。”
我无从回答,我和他相差的年龄有一个半我那么多,在他面前,我的确是年轻的,他也的确见老。
他仍是抚摸着我,掌心温热,皮肤暴露的地方却是凉的,这让我有点渴望他的触碰,但他的抚摸并不是安全的,我于是又想避开。
这时岳嵩文又说了一句:“你才二十岁。”
我勉强作笑:“怎么,你是觉得自己老了,配不上我?”
岳嵩文拧了一把我的腰,疼得我一跳,岳嵩文让我小心点说话。
我不吭声了。
岳嵩文却停了手,为我拉好浴袍,轻柔地系了一个蝴蝶结在腰间,又为我盖上了被子,他摘了眼镜,那细长的眼因为忽然失了焦点,显得非常温柔。
老岳的眼睛长得很特别,瞳色比较浅淡,他是双眼皮,眼上两道折痕只在他抬眼的时候现出来,眼窝内陷,称得山根很高,一下子五官深邃了。平时看书说话,他眼总半垂着,这道折痕就隐在白而薄的眼皮上,看不大出来。
现在,老岳他抬眼看了一下床头的灯,那深深的褶皱又出现了,面容也有了点华贵艳丽的意味,我刚想细细探究下去,就陷入了黑暗当中,老岳把灯关了。
他说:“睡吧,明天你有我的课。”
我没一下子睡着,老岳那漂亮的耐人寻味的眼睛一直在我脑子里晃。我当下睡不着,就用老岳平时教我的那点东西在脑子里给老岳的这双眼睛作了篇小文章,回想描绘着每个细节。老岳当然是好看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爱他的美丽,他应该也觉得我美丽,所以我们现在保持着这种关系,等到一方把另一方看腻了为止。我有自知之明,我的美向来浅薄,还不至于让人看进心里,所以这段关系注定寿命不会太久,但愿那时候我不像现在这样对他好,一个女的总好另一个男的,不是太好的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