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瑟第十章
宽敞明亮的盥洗室里,黑金铺色,墙上是道道漆金挥墨似的从左上角划斜向下。01bz.cc
浴室里摆件很少,视野开阔。
白烟袅袅婷婷,蜿蜒而上。
柳瑟泡在温水里,水溢满而落,黑色粗粝的浴缸身衬得她皮肤苍白,少有血色。
后背弯起,中心的脊椎骨明晰犹如一轮细长的月牙。
是常州将她送了回来。
她离开宴会厅的时候没有见到钟晏,连带着沈星冉也不在那。
柳瑟很难不乱想两人是不是在一起。
浴室的门没有关上,热水汩汩不停往下流,柳瑟并不觉得热。
夏季的夜晚很难真正的静下来,晚夜浓似佛头青。
浴室里漂浮着盛夏蔷薇甜苦的香气,缱绻缠绵。
柳瑟浮起来,靠在浴缸边缘,胸脯上下连动喘着气,水连成线从发尾滚落。
鼻息间有股似有似无的血腥味,她抬起手来,右手手臂上划落了不少伤口,鲜血从密密匝匝的小口子冒出来。
又马上混入水中,如同晕开的墨水。
应该是被破碎的香槟杯划破的。
明亮灯光下,指尖颤抖。
柳瑟凝,在大脑下达指令想要握紧拳头,她试了几次,五指都只是虚虚合拢,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哗啦一声,整只手掉入水里,溅起水花。
这还是锻炼了好几年的成果。
那时候那块钢化玻璃砸向钟晏,透明的玻璃在阳光下像是闪耀的宝石,柳瑟微微心动。
当时钟晏就站在她对面,眉眼温笑不再,有点父亲刚去世后独自撑起钟家的疲倦,和应对棘手事情的狠戾。
他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施工现场。
暖风拂面,漾起蓝色衬衫衣角。
他侧头,似乎认出了柳瑟,对着她弯了弯唇角。
钟晏并不知道他要拆的就是柳瑟家的房子。
玻璃在阳光下闪耀。
柳瑟迟钝了一秒,朝着钟晏扑过去,冲劲不减,将钟晏扑倒在身下。
薄瘦的身子生生受了钢化玻璃的摧打,如同岸边的蒲柳,身姿摇晃。
鲜血并不是如想象中的那样,一盆水似的泼下。
起初很小,一滴一滴,扑簌簌地落下砸在钟晏脸上,最后汇聚成线。
好脏,钟晏的脸上怎么会有血。
柳瑟趴在他身上如是想。
钟晏不应该脏脏的,他应该是明亮的,耀眼的,皎洁的月亮。
柳瑟抬手想要帮他擦掉血,她试图抬了抬右手,右手毫无反应。
她惊恐地意识到这只手不听使唤了。
她在大脑下达指令,右手像是与她的身体脱节断裂,她控制不了她的右手。
之后,好想有个小人一直按着大脑中的疼痛键,疼痛似汹涌澎湃的海浪,四面八方地朝她涌了过来。
她被疼痛的浪头打下,晕了过去。
术后的治疗很痛苦,她要吃大把大把苦的要命的药水,以及手臂康健训练。
医生吓唬她要是没有好好锻炼,右手手臂肌肉会萎缩,以及会有一系列的不良反应。
每天夜里,柳瑟整晚失眠,似乎能听到肌肉生长的声音,好像有上千只蚂蚁啃咬着手臂上深及肌肉的伤口,又麻又痒。
她恨不得把纱布都拆了。
柳瑟却从未后悔,一只手换了钟晏一条命。
看到钟晏完好无缺,西装革履站在病房门口,柳瑟心里喟叹。
幸好受苦的不是他啊。
钟晏每天都来,站在病房门口看她,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是深夜。
只是柳瑟望过去,两人目光交汇,柳瑟发现他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不多久,她就知道了原因,原来钟晏要和她结婚了。
想来钟晏是不愿娶她的。
不过,她会让钟晏喜欢自己的。
她对着钟晏离开,消融在黑夜里的背影在心底暗自发誓。
她会对钟晏好。
她会把那颗心捧给钟晏,
带着她的满腔爱意。
她是一只飞蛾,不管不顾,冲向亮热的火光。
眼角划过泪水。
哭声像是被人捂住嘴的无声呜咽,起初柳瑟还压抑着,之后便痛声哭了出来。
也许是今天陪着钟晏去宴会,又在宴会上受伤,柳瑟有些累。
她只剩下皮囊一副,里头撑着的骨腔几乎被啃食殆尽。
她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情。
那个信誓旦旦以为付出了就能得到钟晏回眸的傻姑娘,她终究是爱错了人。
快三年过去了,她的满腔爱意已剩不多,钟晏是块石头,柳瑟捂不暖。
钟晏眼里哪有她半影。
她有很多话要说,想告诉那些人她其实不是因为钱才嫁给钟晏的。
她是因为很喜欢很喜欢他,她才愿意嫁给他。
可她的爱太廉价,在他人眼里弃之如敝履。
柳瑟的心脏皱成一团,挤出带血的酸涩。
***
钟晏过了好久才回来,拧着眉头面色不俞,钱妈也不敢上去说话。
“太太呢?”钟晏嗓子有些哑。
“很早就回来了,在房间呢。”
钟晏是知道柳瑟很早就回来了,宴会行至一半,平阳捡了空和他说了。
钱妈试着多问了句:“钟晏,发生什么了?瑟瑟回来裙子都是湿的。”
可见柳瑟在宴会上有多狼狈不堪。
钟晏算了算,柳瑟出事前,沈星冉正要和他说件重要的事情。
本来在这种众人瞩目的场合,钟晏都会注意些。
但事关他父亲,并且沈星冉打定了主意选择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告诉他。
钟晏没办法,两人去了暗处的包厢,那时正是柳瑟出事的时间。
他出来柳瑟已经不在了,后来又来了些人绊住他,钟晏这才这个点到家。
只不过这些都没必要对其他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