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出阁之前就知道自己未来的丈夫先天不足,体弱多病,若不是因为如此,且相师说他命中带煞,宜与沈氏为亲,以沈府的地位,原也攀不上谢家这门亲事。
而沈应秾为了攀这门亲事,也是颇为费心劳的。不但把抛弃多年的她给找了回来,还悄然替她们母女改了籍。
如不是改籍,就算是姓氏年龄都相衬,这亲事也仍是轮不到沈若笙的。
只因她的生母是从掖庭放出来的罪臣之女。而沈应秾当初也是因此,才会在考中进士之后抛弃了她们,生怕与罪臣之后结亲,会耽搁他的大好前程。
沈应秾彼时不过才任了从六品小吏,便已经担忧至此,谢国公乃从一品爵,想来就更是忌讳了,于是沈应秾在做这些的时候,沈若笙只当不知。
因为她的确也很想攀这门亲事。
沈若笙自打有记忆起,只有娘亲一个亲人。十二岁丧母之后,她便行庖司膳,以此谋生。在来京城之前,她待的最后一处是锡陵知府家。
她只在富贵人家的后厨辗转,希望某日能得主家相助,为当年枉死狱中的外祖父翻案,让她们母女不再受屈。
然而她一介厨娘,即使做了管厨娘子,于权贵眼中亦如草芥,数年下来,翻案之事并无进展,倒是厨艺越发精进。正在她攒够盘缠,打算离开锡陵,入得京中再寻机遇之时,沈府管家出现了,说她的生父要为她与国公府的大公子谋婚。
纵使她再不喜,沈府大娘子的身份,还是比厨娘要让人信服地多,更何况民间都说谢国公为人方直,又是当今圣上最信任的肱骨之臣其一,沈若笙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这之后沈府便对外声称失散多年的女儿终于找回,还特地大张旗鼓地办了认亲宴。寻女多年终得愿的佳话传了出去,在京城姓沈的官员里找了一圈都没寻着合适之人的国公府,还以为一切是天意,很快就派人上沈府提亲,于是她的婚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至于谢大公子是个病秧子这事,沈若笙也是成婚前几日才知晓,且是陈氏幼子不小心说漏嘴了她才知晓的。
为了防止她生变逃婚,那几日陈氏竟派人偷偷往她的汤药里多加了助眠的药材,让她整日昏沉,直至上轿之时身上都使不出一丝力气。
而她需要用药,也全是因他们心虚所致。
陈氏幼子贪嘴偷吃了她做的醉甜虾,食物不服浑身起痘,沈应秾和陈氏便理所应当地认为是她蓄意报复,将她绑在了祠堂的柱子上,饥寒交迫地过了一夜。
陈氏手下的那两个粗使婆子也是老刁奴,绑她的时候连掐带拧,晨起叫醒她时,还用井水泼她。
春来乍暖还寒,沈若笙自然就病了,一连卧床数日才好。而陈氏幼子因为只是一时不服,喝两幅药第二天就无碍了。
得知是闹了乌龙,本就心虚的沈应秾和陈氏干脆不做不休,给她的药里加了料。沈若笙虽然察觉,却不想在这时节多事,也不想再被陈氏的熊儿吆五喝六地去做饭,干脆照单全收,昏睡了几日躲清闲。
她自小身体硬朗,甚少生病,这一场病下来,浑身没有一处不难受。她只是卧床几日已觉得受不住,根本不敢想象她那个病秧子丈夫这二十年都是怎样挺过来的。
他今日不能同行,自然是又病了。沈若笙私心想着,这次他完全就是自找的。
他们二人成婚后的第一日,他那两个调皮的双胞胎弟弟竟然爬上树来瞧新嫂,结果一个不慎,双双落水,他们急匆匆赶去的时候,只一个下人在水中施救,他唯恐救不及,就也跟着跳了下去。
沈若笙本也想下水的,她自小生在曼江以南的锡陵水乡,水性甚好,不像他,白长那么大个子,游起水来却像是哈巴狗在刨,事后因寒气入体,还发起了热。他这不是自找痛苦,又是什么?
沈若笙想到这里,撇了撇嘴,将碗里的莲子露喝光,随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又盛了一碗。
这样的盛宴,一般而言,女宾是吃不到最后的。席上大部分人都停了筷,于是沈若笙的动作便更加引人瞩目。
“真能吃啊……”
不知是谁不加掩饰的感叹传出来,一时间,竟引来不少人暗暗点头表示赞同。
沈若笙仍是不在意地执勺喝着莲子露。能吃是福,何况,这归宁喜宴的每一道菜都是她花了许多心思才定下的,为何不吃?
她本来是不想再为沈府做菜的。这些人既嫌弃她厨娘身份、又舍不得她所做美食,她除非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让他们得意。不过到底这婚事没有沈府是办不下来,婚宴和归宁宴的菜式她尽心操持,就算是扯平了。
眼见沈若笙仍是没有停嘴的意思,陈氏正忍不住要出声提醒,这时候,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衫的小厮忙不迭跑过来,还未站定便冲陈氏行礼,声音急促,一脸喜色——
“夫人,姑爷来了!”
“果真?”
“咳咳……”
一听来人禀报,陈氏惊而喜地站了起来,而沈若笙终于放下瓷勺,以手帕掩唇猛咳起来——被小厮一嗓子给惊的。
终于抑制住咳嗽,沈若笙发觉所有人都在望着自己,回想起刚刚小厮是在说什么之后,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他又自寻麻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