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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可能,叶云澜此生都不愿再见那个男人一面。
贺兰泽却已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容染依旧身着一袭青衣,面上含笑,见到开门的是贺兰泽,色有几分惊讶,“贺兰师兄也在阿澜屋里?”
贺兰泽抱臂站在门边,语气并不友善,“我以为容师弟已经记住了我上次提醒——到别人住处里来,先与主人打声招呼,是应有之礼。”
“实在抱歉。”容染歉然道,“只是,我好不容易求得师尊为阿澜疗伤,一时间心中惊喜,才这样迫不及待想喊阿澜过去,没顾得上先给师兄知会一声。”
“——师兄如此关怀阿澜身体,想来也能够理解,我这小小的失礼吧?”
他说得情真意切,贺兰泽无处拒绝,只好冷哼一声,“行了,你进来吧。”
容染朝贺兰泽微笑了一下,便越过贺兰泽走进屋中。
他扫视了屋内一圈,在窗边花瓶里那几枝红梅上停驻片刻,才循着幽幽浮动香气,走进内室,瞧见寒玉床上垂首喝药的人。
容染并没有觉察到叶云澜的异样,他走近前,语气十分关切,道:“阿澜原是在喝药么……那便先等你喝完了,师兄再带你去疗伤。”
叶云澜只垂首看着药碗,道:“我不去。”
容染面上笑容一僵,完全没有预料到叶云澜会拒绝。
“为何不去?”他放柔了声音,“虽说你如今伤势已平复许多,却也只是暂时,火精魄泄露的气息若不解决,日积月累,迟早会令你的身体无法负荷,到那时候,再想医治便迟了。”
“阿澜,你以前最听师兄的话了,”他去握叶云澜的手,“这回,便再听师兄一次,随师兄去疗伤,好么?”
他想拉叶云澜起身,叶云澜却忽然甩开他的手。
药碗坠地,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我不去。”叶云澜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他声音低哑,带着强烈拒绝之意,狭长眼眸撩起,透出一种不同以往的凌厉尖锐。
容染怔住,他以前从没见过叶云澜如此抗拒的模样。
一旁的贺兰泽更加诧异。
在他印象中,叶云澜对周围人事表现得一直非常淡漠,仿佛这世间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留恋,死亡也并没有什么可畏惧,教他喝药便喝药,让他休息便休息,像个没有欲望的人偶——
很美,却美得寂然疏离。
可此时,那寂然的美色却仿佛流动起来了,哪怕只是嗔怒拒绝的模样,也教人移不开眼。
让人忍不住……想看他更多的表情。
贺兰泽走上前,与容染一起劝道:“叶师弟,栖云君不理尘俗事物久矣,他肯应允为你出手疗伤,已是难得,你还是不要错过这次机会为好。”
再度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号,叶云澜脑仁突突地疼了起来。
前世浮屠塔里阴暗漆黑的光线,旋转盘绕的楼梯,还有墙面上无数态各异的佛像浮雕……忽然一股脑冲进他的脑海里。
他上辈子曾活过三百多年漫长岁月。
可其中却有一百多年,是在浮屠塔中渡过。
而将他镇压在浮屠塔下的人,就是当时的仙道至尊,名震天下的——
栖云君。
叶云澜胸口闷痛。
容染和贺兰泽还在一人一句地劝他,他只觉吵闹心烦,重复道:“我不……”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火精魄炙热的气息从心口泄出,扫掠过破碎的经脉。
剧痛渗进每一寸血肉里,血从唇边不断涌出。
他听到容染和贺兰泽惊慌失措的声音。
意识却难以遏制地模糊起来。
他昏了过去。
——
叶云澜魇在梦中。
他感觉自己身体重复着一次又一次下坠,一直跌落到漆黑不见天日的深渊之底,摔得骨碎支离。
他瘫倒在地面上。
昏暗光线中,墙壁上的漫天佛都在注视着他。祂们匿在阴影里,表情或怜悯、或慈悲、或嗔怒、或嘲讽,态各异,然而映入他瞳孔后,都慢慢变得扭曲而狰狞。
唯独无尽遥远的上方,有一点微渺至极的光。
他抬手想要抓住,却始终难以触及。
不知过去多久,他才冷汗涔涔地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陷在一团绵软的物体里,视野上方,是仙气缥缈的白玉穹顶。
心脉处的火精魄被一股不属于他的强大灵力镇压住了,灼热的气息已经不再往外流窜,体内经脉仍隐隐作痛。
他勉强支起身,乌发从肩头滑落,低头看,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云床之上。
——并不是仿照云朵所练成的法器,而是真正将天上流云摄取过来,裁切而成的云床。
这分明已是超脱凡身六境后才能拥有的仙人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