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们正说得热闹时,谁都没有注意到,原先被安置在马车上的人已然睁开了眼。
她的手边还放着一大壶子水,好用来给她睡醒后解渴。
睁开眼后的时葑,情恍惚的看着那黝黑的马车顶好一会儿,见到边上的水,不怕对方在里面下了药物,正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灌下。
等肚子里有了几分饱意后,原先混沌的脑子也渐清晰起来。
她记得她之前是和莲香一起被龙卷风给刮上了半空,那么现在看来,她应该是得救了,若是她在这里,那么是不是说明,莲香也被他们给救了。
可莫名的,她发现自己貌似丢失了某一段很重要的记忆,可是现在的她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马车边上的几个小姑娘从最开始讨论的话题到了后面,逐渐变成了当下最新流行的衣衫首饰,还有年轻俊美的公子,正当他们有说有笑的时候。
其中一个柳叶眼的姑娘正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苍白着一张脸,瞳孔猛缩的指向那只刚从马车里伸出来的手。
最先入眼的是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像极了莹白骷髅上覆着薄薄的一层皮肉的手。
而后是那被烧焦了,后被剪得乱七八糟的一头漆黑墨发,紧接着是那尖细的下巴,视线在往上移,则是那双普通人完全不曾拥有过的眸色。
那双紫眸,阴冷,妖异,不像人,更像是沙漠中幻化成人的鬼魅沙狐一类。
“鬼,鬼啊。”
“有,有妖怪啊,救命!”
有时候恐惧和害怕的情绪往往会相互传染,原先自己本没有那么害怕的,可是因着一个人的尖叫后也会使得自己心生害怕之意。
好比灰指甲,一个传染两。
刚从马车中伸出一个头来的时葑,正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刚才被吓跑的几个小姑娘,紧抿着一张因长时间未曾进水而干涸起皮的唇瓣,下意识的颤着手,将其缓缓地抚摸上了她的脸。
脸还是一样的脸,并没有半分疤痕起伏,就连细小的毛孔都未曾看见。
可若是这样,他们为什么会被她吓到呢?
而很快,刚才被小姑娘们惊叫引来的护卫见到眼前的一幕时,他们的脸上皆带着恐惧,不安之色,宛如她是那等嗜人而食的野兽无二。
“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
“妖怪,休得靠近半分。”其中一个胆大的青年吞咽了下喉咙中分泌过多的唾液,怒嗔出声。
“什么妖怪,我是人啊,我怎么可能是妖怪。”
脸上带着一抹荒诞之色的时葑觉得他们定然是在开玩笑,脚步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一步,可是正当她准备在走第二步的时候,却被那横在她鼻尖的红缨枪给逼得退回了远处。
“你们是不是认错了人,我怎么可能是妖怪,你们是不是………”
可是下一秒,当她从那擦得亮如明镜的红缨枪头上看见自己的脸时,瞬间瞳孔紧缩,原先抚摸着脸的动作,逐渐成了掐,似要再三确认,这张脸到底是不是她的!
只因这张脸虽还能看出她几分过去的轮廓来,却已经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了。
若说当初的她是那国色天香的馥郁牡丹,那么现在的她,应当是那吸食了过多人类精血后浇灌长大的牡丹花妖,一举一动都带着魅惑的味道。
不像是人,更像是从深山野林中走出的妖,特别是那双眼睛,不是如同人类的浅色,深色,棕色与琥珀色,而是那等深邃,充斥着冷厉与秘来源的紫色。
那本是静谧的色彩,此刻却流露出黑色曼陀罗一般的死亡气息。
“啊!”
在这一刻,在他们没有像先前那样将利器对准她的时候,时葑早已惊恐不安的钻进了那漆黑狭小的马车中。
将整具身体不安的卷缩成一团,就像是一只小刺猬,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她摄取到一点可怜到,近乎稀薄的安全感。
她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她能清楚的知道,这脸是她的,眼睛也是她的,唯独那双紫色的瞳孔不是她的。
可是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却又是那么的合适,仿佛那双紫眸原本就应该存在她的脸上。
这里发生的动静,毫无意外的传进了那顶最大的帐篷中,正在对弈中的二人闻言,皆是未曾多言,好像他们本就知道了会发生一样。
眼见着棋盘上的白子马上要被黑子吞噬而亡,连带着高大男人都不得不收敛了几分心,嘴上却好道:
“你将那药用在了那孩子的身上,就不担心起到反噬的作用吗。”
“何必用‘用’这么难听的字眼,何况那药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应当被她服用了,现在不过是晚了许久。”
面覆纯银面具的青年似乎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一般,面具后的笑,像极了那猫捉到老鼠后,并不急着马上吃掉,而是踩着它的尾巴,慢慢的将其折磨致死。
“再说那张脸,本就是她原有的模样。”
“话虽如此,可是那双眼睛又当从何说起,普通人生了那么一双眼都足矣被人误认为是妖邪之物,更何况那孩子还生了那么一张脸。”
呼延哩听着刚才属下来报的一幕时,脸上不知是该露出解气,喜或还是忧的表情来,只知道内心深处复杂万千。
“妖邪又如何,灵又如何,这路不都是人走出来的吗。”男人对此显然是嗤之以鼻,复道:
“与其在这里询问我,倒不如想想怎么处置那孩子,难不成你还真想带着人一路回到楚国不曾。”
“你说我会是那种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不曾,在过不久便要到了阳城关,晚些时候随便扔给她一些食物打发走不就行了。”
呼延哩嘴里的语气冷漠异常,像极了是在随意打发着一只猫猫狗狗。
“好,该你落子了。”
沙漠中十一月份的夜晚,几乎到了零下。
马车中的时葑即便用那放在身下的兽皮和锦被将自己给包裹了起来,仍是觉得寒冷刺骨,普通人尚且如此,何况她又是一体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