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觉到辛秘的心跳节奏十分混乱。
知道她在想什么,霍坚抿了抿嘴,眼中酿着复杂。
“大人,”他轻声说,“他进去了,我们该怎么做。”
不管欧阳浔还能不能从那样的重重烈焰里、那样剧烈的撞击里活下来,也不管那一瞬间的擦肩而过时,他忽然读懂了欧阳浔在想什么……眼下的状况,他需要保护辛秘。
“……”辛秘咬了咬唇,她的理智告诉她应当离开这里,但她也明白,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在短暂的沉默里,黑蛇仍然在剧烈翻滚,它庞大的尾尖摔打在山壁上,岩石开裂,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天而降,在雷鸣般的轰响中,山林倾覆,乱石砸落在它盘曲的尾尖身体上,深深陷入。
黑蛇痛得发狂,嘴里发出不成调子的惨嚎,调转身体,竭力想要逃离这片开始崩毁的山崖。
可它失败了,腹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又一阵难以容忍的剧烈痛苦,就好像有一把刀劈开它的骨髓,在里面翻搅,蚀心的痛苦从腹中漫延开来,每一寸皮肤都在战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黑蛇抽搐着仰起身体,腹部破烂开裂的陈旧伤疤滚出浓腥鲜血,那里被顶起一个异样的块,就好像有什么人在里面胡乱搅动,撑得皮肤几近撕裂。
霍坚向后急退躲避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足尖在石面上一点,借助反冲的力道蹂身而上,不进反退,高速接近在尘埃动乱最中央的黑蛇。
“霍坚!”辛秘一个吃惊,爪子咻地抓紧他的衣服。
“是我任性,事毕任罚。”霍坚语速很快地说,手掌托着她团伏在胸口衣襟里的身体,小小热热的狐狸心跳一阵比一阵混乱,她的纠结几乎都写到脸上,他还看不出来就是蠢货了。
他知道,辛秘想救欧阳浔,但她又太理智也太冷静了,知道救欧阳浔会面临怎样的风险,也许这个风险就包括他自己的安全,两相抉择下,她在思考只可能选择退后。但一切结束后,她一定会数次想到这一切,想到今天的选择。
他不愿。
不管是她痛苦纠结的模样,还是今日这一幕变成她未来十数年的梦魇,让她无数次回想,他都不愿。
所以,就当是他任性吧,总要试一试才好。
左侧一块棱角突兀的眼夹杂着大量烟尘滚落,霍坚蹙眉,俯身一个翻滚,躲开被压垮的树枝,身体在沙土上滑动,很快靠近了巨蛇。
它独目已经淌出鲜血,浑身每一块皮肤都在颤抖,但余光看到霍坚靠近,它还是怨毒地嘶声喊叫着,翻身而起,巨口张开,橙黄的火焰奔涌而出。
这一柱火焰小了很多,温度也没有之前那样灼热,霍坚躲开得迅速,只有一边衣袖烧起火苗,他在地上狼狈一滚熄灭了那些跳跃的火焰。
“都去死啊啊啊啊啊啊啊——”黑蛇狂怒地嘶喊着,胸腹的光斑隐没出现,它竭力想要再次吐出火焰。
但它的腹部再次剧烈起伏,一截白亮刀尖倏然穿透黑红皮肤,喷出大丛血液。
黑蛇的痛呼尖利到刺痛耳膜,辛秘咬紧牙关抵御着浑身的不适感,接着天旋地转——抱着她的霍坚猛地攀上了黑蛇毫无防备的身体。
它每一块鳞片下都在渗血,浓稠的黑血沾染了他一手,在它坑坑洼洼的身体上不停打滑,霍坚皱着眉,反手从腕部皮带拔出短刀,狠狠刺入它鳞片间的缝隙固定住自己的身体。
“……不止是刀伤。”辛秘艰难地在活动空隙间探出头辨认黑蛇的状态:“进入它腹中的后人鲜血发挥了作用,它的龙鳞在衰朽……”
这样的声音被黑蛇捕捉到,临死前的恐惧和被敌人踩在头上的狂怒让它癫狂挣扎,尚存了一半的水潭被碰撞得四分五裂,几乎要毁掉这片山谷。
霍坚用尽浑身力气才握住短刀刀柄,让自己吊在它身上。
黑蛇显然已落入下风,但它太过庞大,即使是死前的挣扎都可能会葬送几个凡人的性命。
情势陷入僵局。
又是一个翻滚过后,辛秘昏头涨脑地站稳身体,大大的耳朵忽然动了动。
她听到了什么……?
那是由远及近的,轰然作响的巨大砰咚声。
就仿佛是什么巨大的兽群,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着这里奔驰。
她忽地睁大眼睛。
月色缓缓下落,云朵散开,灰紫天空一片静谧,薄薄的雾霭泛起青色。
将近卯时,天色即将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