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东西,能吃饱肚子?”铃州,一个流民拿着红薯,满眼不可置信,“真的可以吗?”
那给他红薯的官兵就笑着道:“自然可以,你不是已经在吃了吗?”
流民便忙又吃了一口,狼吞虎咽起来。
这一波流民到铃州的时候,已经饿的不行了。
这些人,有的是燕国人,秦国人,楚国人,鲁国人,四国的人混在一起,老的少的混在一起。
一路上疲于奔命,好不容易到了禹国,终于如传闻中的一般,吃上了粮食。
那官兵就问,“如今九月,正是收粮食的时候,你们怎么都跑出来了?”
那个吃红薯之前还问了一嘴的人就道:“老爷不知,我是燕国人。我们那里,今年收成不好,但是赋税却比以前多了,后来大家都说,是当时燕国对秦出战,虽然最后没有打成功,但也耗费了不少的粮草。”
“今年收成不好,粮草没了,便想从我们老百姓的嘴里抠,我们哪里有,便有交不上粮食的人家跑了出来,好歹有活路。”
那官兵却道:“见你说话斯文,也不是为了一口吃的来禹国的人啊。”
那燕人就笑,“我家也算是书香世家,只是后来没落了,只有一些田产,如今燕国赋税重,我心里早没了守着祖产过日子的心,便想来禹国做生意,谁知道走在路上,遇见了山匪,我的管事全被杀了,拼死护我出来。”
他说着说着哭起来,“我实在没办法了,饿着肚子,凭着一口气走到了这里。”
官兵就叹息,“你们来的还算及时,朝州还要人去挖煤呢,且最近种的红薯也熟了,足够你们吃了。”
他说完,就对着一个穿官服的人道:“空子,你过来,今天就送他们去煤矿,或者再修点水渠。”
又跟这队流民介绍道:“他是我们这里的小队长,会带你们去煤矿处。”
空子就哎了一声,走过来道:“你们跟我走——这次挖煤矿和修水渠都是三个月,三个月后,过了年,你们有想走的便走,我们不拦着,但是这三个月,不能有走的,不然,被抓住了,就要入刑。”
吃了他们的红薯,就要干活,如今铃州又新建了几座煤场和烧焦厂,需要的人多,流民来者不拒。
但是也不能要求人家给你挖一辈子的煤啊,有些人是有才能的,完全可以去做其他的事情,他们也是支持的。
比如前阵子,有一个手脚不太灵活,说话也结结巴巴的汉子,大家都觉得他除了挖煤一点用处也没有了,结果人家硬是不干挖煤的活,毅然决然的离开挖煤厂,去了隔壁的销售厂。
那销售厂,销售各种东西,有镜子,扇子,衣裳,手绢,这些都是从徐州运送过来的。
如今,大家买这些小东西,其实也很认“罗家制造”,便有其他的制造,东西卖不出去的。
他们需要销售的就是这些。如今出了一种新的销售模式,不是再等着客人上门,而是需要销售人员上门去推销,推销自己的产品,因为大多数是妇人和姑娘们用的东西,所以基本上都是妇人做推销员,她家男人也跟在左右,送货,提货,搭配干活。
那从煤场出来的人手脚不灵活,嘴巴也说不出全话,口吃,自己上门推销,便遭受不满和白眼,期间苦楚,不必多说,有人劝他放弃,他也犹豫,好在最终没有离开,而是走出了自己的一条道,改去给男人推销东西。
他拿准了市场,将一种叫做啤酒的东西推给了铃州万千男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三个月后,他的业绩是第一。
那时候,他在销售厂里说了一番话,说是,只要找对了路子,就有可能获得百倍的收获。
这人确实是励志的,空子也很佩服,不过,这也导致有一群人蜂拥离开煤场,以至于现在多出了一条规定,那便是至少要干满三个月。
煤矿厂的活计没有什么重活,空子大概介绍了一下,然后便道:“你们其中,有认识禹字的吗?”
一群人摇摇头,唯有那个燕国人站出来,“我会。”
空子就将他带走,交给这个矿场里的管事手里,“他认识禹字,你教教他怎么算账,将一些基本的杂事分给他。”
说完就走,来去匆匆,他阿爷还等着他回去吃饭呢。
他是边境附近村庄的孩子,自小就在这片长大,后来当了兵,每日也回家吃饭。他阿爷和阿弟去岁开始就养猪,如今猪已经养了三次,卖的银子让家里能天天吃上猪肉焖饭。
阿爷的厨艺不好,也就只会做这个了。
空子回家,他家阿爷正在喂猪,那猪肥溜溜的,还很聪明,见了他回去,眼珠子抬起来看了他一眼,又去吃野菜。
他家阿爷就笑,“你快去看看你弟弟,他今日又跟我闹脾气了。”
空子知道弟弟闹脾气的根源。
因为这只会转眼珠子的猪要被杀了。
这是猪是弟弟自小养的,他还会给它洗澡,时不时的,会跟猪说说话。
不过猪养大了,自然就是吃的,空子就去安慰弟弟,“以后等你有银子了,你就可以养猪做宠物了,不过现在还不可以啊——你想啊,阿爷最近咳嗽了,我们要去拿药,拿药要银子吧?”
“九月了,你们的束脩银子刚教了一次,这也是银子,咱们家,如今还不富裕,所以你不可以任性。”
他家弟弟木子眼泪汪汪,“可是,我舍不得死。”
空子叹气,摸摸他的小脑袋,“你如今还小,没有能力选择谁能生,谁能死,就是猪,也不可以,只要等你努力读书,等你大了,有了足够的余地选择谁生谁死,可以养多少头猪的时候,才能说出这句:我舍不得,知道吗?”
木子就伤心极了,“我知晓,阿兄,我还没有资格说舍不得。”
他抱着阿兄给自己做的刷子下床,跑去给猪刷毛,一边刷一边哭,“等你死了,我不吃你。”
阿爷哭笑不得。
他这辈子,只有一个儿子,媳妇早年早死了,后来儿媳妇生木子的时候死了,儿子去山里打猎,也死了。
最后只剩下爷孙三个人。他一个人养活两个小的,好在空子争气,在这附近放了兵,皇太女殿下加冕后,铃州因为是边境,有了一种可以留在家附近当兵的地方,百日里做些杂事,管管流民,带他们去隔壁的朝州煤矿厂。
如今,小孙子上学,他养猪,大孙子算是在给朝廷办事,一家人的日子过的安稳又自在。
阿爷在心里祈祷:可千万别打仗啊,打仗了,孙子作为朝廷的人,肯定要冲在第一位的,只要安稳,他老人家愿意减寿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