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依泽拉开抽屉把本子递给她。
徐依可翻了翻,道:“这么少,这总营业额才……”她拿过计算机噼里啪啦的算起来。
徐依泽道:“行了,姐,别算了,这个月本没什么生意。”
徐依可道:“为什么?店里的生意不是一直不错吗?”
“本来是,以前大多客户我们都是让他们赊账,几个月才结一次款,可现在我们店里没办法周旋,要他们现金提货,他们就都跑光了,干脆连剩下的尾款都不肯清,还过姐,没事,最多再熬两个月,马老板那边的工程就可以结一次帐,到时就好过了。”
徐依可颓废的瘫在椅子上,一会儿道:“好了,这两天爸妈心情不好,你也要听话一点,我先回去做饭,你等会儿关了门也早点回来。”
徐依可心里难过,家里遇到难关,她却一点力都使不上,她荒谬的想,当时真应该把陈墨阳丢给她的支票给捡回来。钱这东西,让人生也能让人死啊。
晚上徐妈妈看着一桌子的菜,又看见饭桌上一对儿女小心翼翼的眼神,意识到自己这两天的心情不快让家里的气氛都显得异常的郁。她自责,也有意要缓解一下这样的氛围,因此在饭桌上也不再冷着一张脸,主动和徐爸爸搭话,徐爸爸很配合,总算让家里有点回温的迹象。
春节,单位放了一个星期的假,大年三十这天,徐依可一大早就被妈妈从床上挖起来去买菜,挤在菜市场和一群大妈级人物抢菜,跟妈妈两个人累得满头大汗的提着一堆东西回来。然后一整天都呆在厨房里当下手。
晚上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年夜饭,放烟花,看春晚,节日浓烈的气氛终于将家里最后的一丝霾也扫空了。马峻还在医院里面,徐妈妈拣了些菜让徐依可带过去,大年三十的一个人呆在医院里,他家人估计也要吃了饭才能去看他,所以徐妈妈觉得怎么样也要表示一下,让人家感受到那份情意。
徐依可又找出一个保温瓶装上饺子。
徐妈妈道:“马峻还喜欢吃饺子?”她看女儿今天亲自包了半天。
她含糊的应了一声,提着饭菜就出去。
大年夜,医院里比往常更加的安静,城市的上空有烟花在绽放,一簇簇的,璀璨夺目,即使短暂却也让人陶醉。
那样瞬间迸出来的光芒往往容易让人沉沦,只有等到它成为灰烬落在角落处你才能从眩晕的迷醉中回过神来。她不想再怪自己的当日种种,毕竟他所给的一切就像这一场烟花,是她所无法抗拒的美丽。
她想在一切成为灰烬之前放任自己再做最后一件傻事,那晚陈太太的话她都明白,她和陈墨阳之间的问题,不仅仅是他那飘忽不定的心还有他高不可攀的家世。而一直以来她几乎都忽略了后者。是该结束这一切,让自己的心落在该落的地方了。
两只手一边提着一个保温瓶,一个是给马峻的饭菜,一个是给他包的饺子,甜腻的时候也曾海誓山盟,他说要吃她做的年夜饭,一起听新年的钟声,哪想得到这段感情连这么近在眼前的日子竟然都没等到。
医院的走廊依然安安静静,她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走到房门口,举起手准备敲门,里面有说话的声音。房里的灯光透过门缝洒出来,病房的门只是虚掩着,她轻轻的推开一条缝,里面的病床正好对着门的方向。灯光下她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脸,他靠坐床头,脸消瘦了很多,两颊的都消下去了。头上的纱布已经去得差不多了,头发参差不齐,跟剌猬的的刺似的,短短的,一直立起来,房里的另一个人是江文韬,她站在门口的影处。
江文韬百无聊赖,道:“大好的日子就剩我们两个孤家寡人,这日子过得真凄凉。”
陈墨阳道:“那你怎么不在家里吃你的团圆饭,跑我这里比凄凉。”
“行了,你不是不清楚,我那家里倒是闹腾,二房,三房,四房,有名的,没份的围成一桌,亏得我妈死得早,见不到这么热闹的情景……前阵子看你还挺正经的,我还想连你都收心了,我也就不折腾了,老老实实的找一女人,这逢年过节的饭桌上也有个人陪你吃饭你说是不是!”
陈墨阳道:“身边有人了?”
江文韬没料到被陈墨阳一猜就中,被他这么一问,哽了下道:“也不算,总之……”他耸耸肩道:“顺其自然吧,你跟那妞真散了?”
陈墨阳道:“散了就散了,还有真假!”
“我还以为你这回动真格了。”
陈墨阳嗤笑:“你什么时候见我玩过真。”
“正翰要回来保不准得找你拼命。”
“一个女人而已,他至于!”
她走到医院绿化带的长凳上坐下来,不知道自己是该哭不是该笑。她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平静。像深海的水无波无澜。
他说:“你什么时候见我玩过真。”
她当时的心真的只有一瞬间的疼痛,像尖锐的长针刺入,快,狠,准!然后就没有知觉了,麻木得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了。
她觉得自己此时应该泪流满面,可为什么却如此平静,一颗眼泪都流不出来。或许自己也觉得无所谓了,这真的成为了她最后的一件傻事。虽然和她原先想象的场景有些出入,不过结局都一样,总归是结束了,总归是成为角落里的那一点沉寂的灰烬。
两个保温杯就搁在她的脚下,和她一样静坐在静谧如水的夜色里。
渐渐的浑身都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冰冷,她却还不想起身。
口袋里的电话唱着欢快的歌,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她此刻正寻找着她的人的焦灼,她没看也没接。
马峻坐在轮椅上,一边推着车轮,一边打电话,一直出了住院楼他才看见那个坐在路灯下孤独的身影,就像他那晚在小区的公园里找到她时那样,一个人,可怜而茫然的模样。
马峻平息了口气,慢慢的推着轮椅过去。
他一连叫了几声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惊惶失措的道:“你……你怎么能下床啊,要是再伤到腿怎么办!”
马峻道:“没事,我现在可以坐轮椅了。”他道:“我担心你,你妈妈说你来医院给我送饭,可我一直没等到你,你怎么来了也不上去,还有,我给你打电话了……”
她掏出电话,上面确实都是他的未接来电。
马峻道:“以后你可不能再这么吓我,不管什么时候一定要接电话,哪怕你接起来不耐烦的骂两句那也能让我安心是不是……”
他下来的时候可能很费劲,现在说话都还有点喘气,可见他一路上有多焦虑。
徐依可嘴角露出点笑容,伸手拨了拨他短短的头发。
马峻还没从她温情的举止中回过神来,只听见她道:“我们结婚吧。”
马峻呆若木**,张开的嘴都忘了合上,她的眼里有火苗在跳动,那是快要燃烧到尽头的灰炭,剩下的点点将灭未灭的火星子在风的吹拂下发出的最后的光热,虽然灼热却是马上要燃烧殆尽的迹象。
她问他:“你愿意娶我吗?我会做一个好太太,男人愿意把她娶回家的女人才是好女人,我是,对不对?”
他知道她眼里的那一股突然而起的狂热有多么的不正常。但是他舍不得这个机会,如果他摇头,或许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这个可能。
他说:“好,我们结婚。”
第十四章事成定局(上)
徐依可的这个决定让心存期待的徐妈妈都措手不及,她没想到女儿不回心则已,一下决定竟然就直接跳到结婚上。
这件事情受到最大惊吓的还是马峻的妈妈。大年初一的早上,马峻就在病房里向家人宣布了这件事。
马爸爸倒高兴,道:“好事,好事,新年的第一天我们家就有喜事,是个好兆头!”
马峻的妈妈道:“这算什么好兆头,要不是她,马峻能躺在医院里吗?”依她看就是个扫把星,随时哭丧着个脸,大年初一的就给她来晦气。
马峻皱眉:“妈,这关依可什么事?是我自己开车不小心,还连累了她进医院。”
马爸爸也道:“就是,你别理你妈,没事就喜欢发牢骚,谁都不入她的眼,总之,我很满意依可这个儿媳妇。”
马峻道:“爸妈,我想和依可尽快把婚事办了。”
他怕她一回神就会后悔,所以他必须赶在她“清醒”过来之前让事情成定局。
马峻的妈妈气不打一处:“你现在还住着院呢,怎么结?你说,结婚是不是她的主意?你个傻小子,别傻傻的就让人家蒙了,我们家也不差,你又没缺手缺脚的凭什么就找她那样的,马悛,我跟你说,外地女孩不靠谱,结婚就得找一个本地的,知知底,亲家之间也好沟通,你说是不是……”
马峻提高声音:“行了妈,是我稀罕依可,是我追着她,是我好不容易求婚成功了,想赶快把她娶进门。我不明白依可有什么不好,你这么不喜欢她。”
“她是没什么不好,可是比她好的女孩多得是,我告诉你,你要跟她恋恋爱我也不反对,但我不同意你们现在就结婚,你这才认识她多久,哦,这么快就到结婚上了?”
“恋爱的结果也是结婚,我跟依可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我们绝不是盲目做这个决定的。
马爸爸对自己的妻子道:“行了,你少说几句。”又对儿子道:“马峻啊,这要结婚事情一大堆,定日子啊,选婚纱啊,酒席啊什么的都得准备,你现在又住院不方便,不然你跟依可商量一下我们先去把聘礼给下了,把这件事定下来,等你出院了再挑个日子把婚礼给办了。”
在江乐市的习俗里男方给女方家下聘礼是件很隆重的事情,基本上等同于结婚了,很少有反悔的余地。
马峻道:“行,我跟依可说一声,大年初二访亲走戚 不方便,那就初三吧,我跟医院请个假。反正我现在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在家里养着也可以。”
马峻的妈妈见这两父子自说自话,完全没有把她的反对放在眼里,气得头晕,道:“行,这个家是你们的,以后什么事都别跟我说!”这还没进门,就有人撑腰,以后还会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吗?
马峻当晚就打电话跟徐依可说了这件事,她哦了声,道:“你家里人没意见吗?”
他笑道:“当然没有,我们家人都很喜欢你,我真想明天领个证就把你娶进门,可是不能委屈了你,结婚一辈子一次的事情,我想把我们的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的,让别人都知道我娶了一个好老婆。”
她笑笑,道:“好,我知道了,我会跟爸妈说这件事情。”
要挂电话的时候,他道:“依可,相信我,嫁给我你会幸福的。”
她说:“我相信。”
她跟徐妈妈说了这件事,徐妈妈自然激动万分,初三的早上,一大早就起来张罗,还特地跟邻居打听江乐市的这些婚事上的规矩,就怕到时候有什么失礼不周到的地方。反倒是徐依可这个当事人异常平静,好像即将出嫁的不是她一样。
马峻的妈妈再不高兴,那一天还是一起过来了,脸上虽然器械的堆着笑,但还是看得出她的勉强和不悦。
江乐市的习俗很繁琐,就比如说下聘礼这件事情,男方要给女方一笔钱的大小代表着男方家对女方的重视程度。除了钱之外,还有黄金,以及给女方各个亲戚的见面礼。
因为徐家不是江乐人,也没什么亲戚在江乐,所以很多事情都从简。
但聘礼还是给足了面子,一张六十万的存折。这在江乐的有钱人里自然不算什么,但以一般的人家来说算是出手阔绰。
马峻的妈妈道:“虽然依可不是我们这边的女孩,但我们可都是一切按照江乐市的规矩来,聘礼一分钱不差,你点一点。”
徐爸爸听了不是滋味,正准备讲两句,徐妈妈使眼色,道:“钱多钱少无所谓,只要马峻对我们家依可好就足够了,这里的很多规矩,我跟依可她爸也不是很清楚,如果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还请你们多见谅。”
马爸爸道:“你们客气了,这就是一家人了,还说什么见谅不见谅的。”
马峻也道:“叔叔阿姨放心,我一定会对依可好的。”
徐妈妈做了一桌子的菜招待,拍他们吃不惯,特地按照江乐人的品味来。
马峻的妈妈吃了两口,道:“按照江乐的习俗,这顿饭算是定亲宴,一般都是女方的家长请去饭店吃一顿的。”
马爸爸在桌子底下猛踢妻子的脚,真是找不痛快。
徐爸爸一向把女儿当成手中宝,听了这话,脸色已经很差了。
徐依可只是安静的扒拉着饭,马峻的妈妈不喜欢她,她是早就知道的。
徐妈妈道:“不好意思,我还真不知道有这样的习俗,可能是因为在我们老家孩子订婚都只讲究两厢情愿,对于这些形式上的事情并不是很在意,所以我也就忽略了……”
马峻的妈妈道:“所以说还是有地域差异的,这……”
马峻适时的打断自己母亲的话,道:“阿姨的菜做得很好吃,我以后可要经常过来。”
徐妈妈笑道:“你喜欢就好。”
马峻虽然有伤在身,但是高兴之余还是不顾劝阻的喝了几怀,走的时候,徐依可送他到楼下,酒意上来,他脸有点红,紧紧的攥着她的手,道:“依可,我真的很高兴。”
第十五章事成定局(下)
晚上她一直关在房间里,往电脑里面放了一张碟,韩国电视剧里的爱情总是那么的缠绵悱恻,煽情的台词一段一段,种种磨难险阻一波三折,但最终都不能阻止恋人在一起。而现实中上一刻还牵着手的人下一刻就淹没红尘人海中,谁知道最后各自索到的又是谁的手。
徐妈妈进来看她,坐在她的床沿。
徐依可也没说话,屏幕上的剧情正演到高氵朝处,即将分离的男女抱头痛哭,要对方过得比自己好……
徐妈妈按下暂停键,哀伤的音乐和哭声终于停止。徐妈妈握住女儿的手,道:“依可,跟妈妈说说话。”这两天她不是没有觉察到女儿变得异常的沉静。
徐依可转过身来和妈妈面对面,笑道:“说什么?”
徐妈妈道:“是不是今天马峻妈妈说的话让你不开心了?”
徐依可摇头。
徐妈妈接着道:“天下的婆婆和媳妇都是冤家,当妈妈的总是认为自己的儿子是世界最好的,当初你爸爸家一穷二白的,可你还不是嫌我这嫌我那的,认为我配不上她儿子,其实你什么都不用管,她是长辈,你礼节上过得去就行了,重要的是马峻对你好,他重视你,爱你,护着你,这比什么都强。要是将来丈夫对你不好,你讨好他一家子有什么用,要知道陪着你走一辈子的是马峻……”
“妈,我都明白……”
徐妈妈捋了捋女儿的头发,道:“妈怕你傻,什么都应付不来,当人家媳妇都不容易,自己的心放宽一点,马峻的妈妈说什么都不打紧,你嘴上应着就行,不用跟她对着干知道吗,她势利是势利,但换一户人家也未必就比她强……”
徐妈妈说着,眼眶都泛红了。
徐依可道:“妈,你怎么了……”
“一直盼着你跟马峻结婚,可是真定下来了,妈妈心里又舍不得,觉得你还是一个小孩子,怎么就要把你送走了……”
“就算结婚了,我也是在江乐,随时可以回来的。”
“妈知道,只是舍不得。”徐妈妈把那张存折放到徐依可的手上,道:“收好,我问过了,在江乐的习俗里,虽说礼金是给父母的,但女儿出嫁的时候,父母都会把礼金还回去,不然嫁过去面子上不好看,要是下个月月初就举行婚礼的话,那也没剩多少时间了。”
徐依可手指摩挲着那张红色存折的表皮,提醒着她这不是一场闹剧,事成定局,她即将披上嫁纱成为别人的新娘,而关于陈墨阳所有的一切只是海上繁花,碎了连痕迹都留不下。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这句话实现得多么的彻底。或许当初他和她都在用决绝的方式逼对方妥协,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马峻出院那天,她去接他,他现在还不能下地走路,徐依可开玩笑道:“要不然把婚礼往后延,不然到时候你得坐着轮椅和我结婚。”
他急了,说:“我马上就能下地了,我现在都可以拄着拐杖走……”
说着要从轮椅上站起来证明给她看。
徐依可没料到他那么大反应,赶紧把他按下去,道:“你傻啊,我随便说说的……”
他一脸认真,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道:“依可,想到你就要嫁给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真害怕这是一场梦。
本来希望渺茫的一件事突然成真,他都觉得有点不真实,害怕一觉醒来美梦落空,患得患失的感觉特别强烈。
徐依可蹲下去,轻声道:“怎么会,我都已经答应嫁给你了,我永不反悔,以后我还要每天感受你给我的幸福。以后她的世界就是马峻,只有马峻,再也不会放纵自己走错路。
马峻的爸爸妈妈办完出院手续回来,马爸爸道:“好了,可以走了。”
马峻的妈妈依旧没有什么笑脸,过来要推轮椅,徐依可道:“阿姨,我来吧。”
她推着马峻走,马妈妈的手落了空,在背后看着徐依可和马峻有说有笑的,这还没结婚,儿子就成了别人的了。
到了停车场取车的时候,正好碰上马家的一个亲戚,不免停下来寒暄几句,那个妇人,看起来就是一脸的刻薄,典型的江乐中年妇女,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询问马峻的伤情间眼神一直在徐依可的身上扫来扫去,道:“这位是?”
马爸爸道:“我未来的儿媳妇。”
“哦……前几天就听说你们家马峻订婚了,就是这位是吧?”她咦了声道:“刚才就一直觉得面熟,现在才想起来,我们单位的老韩你知道吧,他儿子不是也刚结婚吗,娶的还是那个天云房地产老板的女儿,那婚礼排场叫一个大,我就是在婚礼上见过你这儿媳妇……”
徐依可的心突突直跳,江乐市这么大,怎么就碰上了。
马峻的妈妈讪讪的道:“听说过。”人家的儿子也娶媳妇,自己的儿子也娶媳妇,这一比真是气死人!
那妇人接着道:“我们那天很多人都对你这儿媳妇印象深刻,你们家马峻真是好眼光,一挑就给你挑了个这么好的儿媳妇,你真有福。”
这样一番奇怪的话,马峻的妈妈难免有疑惑,不过碍着徐依可的面不好问,那妇人说完,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就扭着腰走了,道:“马峻妈妈以后再跟你聊。”
停车场的车位很拥挤,车子和车子之间隔得不是很远,周落洁开来接陈墨阳的车就在不远处,那个妇人说话的声音又大,自然句句落入陈墨阳的耳里,周落洁没料到徐依可会这么快就找到下家,而且马上就论及婚嫁了。周落洁下意识的看向陈墨阳,他面无表情的打开车门,徐依可望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他坐进车里时的那个侧影还有周落洁微微颔首示意的笑容。
在车里,他一直没说话,闭目养神。但坐在他旁边的周落洁还是能感觉到他一身紧绷的情绪。
一会儿他睁开眼,看了眼窗外,对前方的司机道:“你开哪里去?”
周落洁怕他把火撒在司机身上,赶紧接过话,道:“夫人要你回去休养一阵子。”
他道:“回天星。”
周落洁道:“还是回去吧,不要让夫人担心了,毕竟家里有佣人照顾,你也可以好好调养身体……”
他一脚踹到前面的椅背上:“***你耳聋了是不是,没听到我叫你回天星。”司机的手抖了抖,打方向盘转弯。
回到天星,他边往楼上走,边交代周落洁,“找一个女人,心细一点,长头发,眼睛大一点,子柔一点的,最好……”他又不耐烦的道:“算了,找个干净一点的打理我这两天的生活起居。”
周落洁知道他此时正不痛快,也不敢招惹他,应了声就下去。
坐在沙发上,他习惯的去口袋的烟,结果没着,一股邪火没处撒,头又隐隐作痛。他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就甩出去,正好砸到一边的瓷器上,哗啦啦的碎了一地。门外来找他的两个手下立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该进来。
他抬眼,道:“进来,杵着干什么?”
是陈墨阳的手下周平,以及打手古锋。
这段时间他住院落下了不少工作,影视文化城即将动工,一大堆的事情需要他处理。
周平将一堆的文件送到他面前给他过目,道:“公司注册手续都已经办好了。”
陈墨阳只扫了一眼就放下,这个公司是专门为影视城的这个项目而注册的子公司。
古锋道:“陈总,姓马的那块地怎么办?章京华已经在上面建厂子了,有李启年顶着,他们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要不要我找几个兄弟……”
陈墨阳斜眼看古锋。
古锋尴尬的鼻子,他不比陈墨阳,他是正儿八经的混混出身,也没个家世,身上总脱不了流氓味。什么事情都喜欢用暴力解决。
陈墨阳只是问道:“姓马的是不是有个儿子,叫什么?”
古锋愣了愣,不知道陈墨阳是什么意思,道:“好像是有个儿子,好像叫,叫马峻……”古锋揣测:“陈总,你的意思是不是从他儿子下手……”
陈墨阳道:“找几个人把那厂子给我拆了,夷为平地,挡我者死!”他这几句话说得特别的狠,眼里都是嗜血的凶残。
周平毕竟是正经人,道:“陈总,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强拆人家的厂子这个做法毕竟……”
陈墨阳道:“毕竟什么?毕竟是流氓的行为?我告诉你我陈墨阳就是一流氓,敢跳出来跟我叫板,他就得知道后果。”
他眼晴望着远处虚无的某个点,瞳孔收了又收,对古锋道:“不用手软,把他们给我往死里整!”
古锋骨子里残暴的因子在兴奋的跳跃,道:“是,陈总,这件事我一定给你办利落了!”
人都走了后,他打开她的房间,小女孩,一脑子的公主情结,房间里什么都是粉红色的。他似乎还看得见她躺在床上的样子,记得她含笑的明眸,记得她撒娇的样子,如今人去楼空。
在医院里他一天一天的等,明知道那样的行为愚蠢得可以,却依然放不下心底的执念,结果等到的却是她要结婚的消息,才多长时间,她就要嫁给姓马的那个小白脸!
她竟然连来看他一眼的心思都没有,他躺在床上心心念念着她的时候,她正和姓马的商量着过幸福美满的生活。他握着门把的手用力得有些发疼,没有一个女人有机会这样对他,从来没有!她也不能有!
心底的恼怒盖过了心痛,可是他不懂那样的感觉就叫痛,他以为自己只是愤怒,只是不甘心。她怎么能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她怎么可以为别的男人笑,为别的男人哭!
跟马峻订婚这件事情徐依可一直瞒着周围的同事,她可以想象这样的消息一传出去,台里又该添了多少关于她的话题。所以喜帖还没有出来之前能瞒一天是一天。但是却瞒不过文琪和丁静,丁静婚礼的第二天就去度蜜月了,回来才知道车祸的事情,听说徐依可和马峻订婚而且马上要步入婚姻殿堂,非常的吃惊,文琪更是大吼大叫,说医院果然是培养奸情的好地方。
三个人聚在丁静的新居里,文琪问道:“你就这么和陈墨阳分了?不会舍不得?”
徐依可呐呐的道:“你能不能不问这些!”
“OK!”又神秘兮兮的靠近:“那他给了你多少分手费啊?”
“一毛钱都没有。”
文琪惊讶:“啊?听说他很大方的啊,分手的时候不是给钱就是送房,你再不济捞辆车也行啊!”
徐依可道:“我一毛钱不值行了吧。”
只有丁静看出徐依可无谓话语掩盖下的心伤,道:“行了,文琪,依可都马上要和马峻结婚了,这些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谁能没有一两场失败的恋爱。”
文琪道:“对,之前多惨烈都不要紧,那些通通都属于翻过去的历史了,重要的是现在,你跟我讲讲你未来的老公,他是用什么办法这么快就将你手到禽来!你这爱情经历简直就是云霄飞车,连姐姐我都自叹不如!”
徐依可道:“没什么好说的,我觉得他是个很适合结婚的人,而且很喜欢我,我妈也很满意他,要是错过了他可能以后都遇不到像他那样真心实意对我好的男人所以就嫁了吧。”
文琪摊手:“就这样?”
“要不然你还想要我怎么样轰轰烈烈。”
丁静也道:“女人碰到想结婚的人不容易,自己想清楚了就好,其实说起来婚姻也没那么复杂,再浓烈的爱情最后都抵不过生活中相濡以沫而生出来的那份亲情来得长久。”
文琪哇哇大叫:“呀,丁妹妹,你这才结婚多久,这两问题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连我都要被你唬住了。”
丁静道:“我说正经的。”她又对徐依可道:“依可,马峻确实是个很好的男人,嫁给他,至少他会对你好,既然下了决定你就要有跟他走一辈子的决心,婚姻没有那么复杂却也不能那么草率,不然对你的另一半也不公平。”
徐依可知道丁静担心自己是因为一时赌气而找个人嫁了,徐依可道:“你放心吧,我是真的想要跟他好好过日子,文琪到时候你还是要来当我的伴娘。”
文琪躺在沙发上哀哀的叫:“你们就不要这么刺激我了行不行,这才刚从学校里奔出来,你们一个二个的就都找到暖床的人,剩下我这么一个孤家寡人的,都不给我缓过劲来的时间,这算好姐妹啊!”
丁静笑道:“是你自己非要做女强人,怪谁!行了,我给你们做饭去,今晚都留下来吃饭吧。”
文琪摆手:“不用了,今晚依可未来的老公要请吃饭。”
徐依可指了指文琪解释道:“她非要马峻介绍他一个什么亲戚给她认识!”
丁静不解的蹙眉。
文琪喝了口水,道:“章京华,我们公司想要争取的一个客户,这个单子要是被我拿下了,姑我看谁还敢动不动给我气受。
”
丁静笑道:“你还真是利用得彻底,那行,你们去吧。”
徐依可道:“那我改天再让马峻请你和张铭吃饭。”
丁静道:“你们改天一起过来我这里吧。”
马峻的那个亲戚,徐依可之前也没见过,她本不知道马峻还有这么一个在江乐市叫得出名字的亲戚,倒是文琪什么都打听得出来。
徐依可第一次介绍马峻给文琪认识的时候,文琪就道,你不是章京华的那个谁谁谁吗?弄得徐依可都挺无语的。
章京华听说马峻未婚妻的朋友要见他,他也很给面子,道:“那就约出来吃个饭,你那未婚妻我也还没见过。”
章京华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相貌平平,属于一抓一大把的,但由于有钱有背景,所以成为一大把人里的那个突出者。
已婚,和妻子生了一个女儿,然后长期分居中,夫妻之间只剩下那个名分,处于将离未离的状态。
第一次见面,章京华还给了徐依可一个名贵的手镯当见面礼,徐依可见了章京华后,只觉得他讲话干脆,颇有点财大气的感觉,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险,总之不是个正派的人物。
饭桌上,徐依可坐在马峻的身边,安安静静的,很少说话,主要是有文琪在的地方本就没有她嘴的余地。
文琪那张嘴本来就厉害,做了销售之后一张嘴皮子更是越练越薄,能把白的掰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见了谁都能侃侃而谈,她和第一次见面的章京华相谈甚欢,举杯推盏。
章京华喝着酒,拍着文琪的肩膀道:“你这个小姑娘有意思。好久没有人能把我说得这么开心了。”
饭局结束后,文琪还要和章京华出去续摊,徐依可在她耳边小声道:“文琪,当心点,你第一次见他,还是不要喝太多酒,像他们那种人都复杂得很,小心吃亏了。”
文琪道:“你放心吧,这样的老男人我不是没应付过,现在这社会,处女早就不值钱了,只有你情我愿,各取所需,还有什么吃不吃亏的。
徐依可听她讲这样乱七八糟的话更加担心,正要开口再说一两句,章京华的车子已经滑到面前了,文琪向徐依可和马峻挥挥手,道:“今晚谢谢你们,改天请你们吃饭。”
徐依可无可奈何的看着文琪钻进章京华的车里,脸都垮下来了。
马峻现在还不能开车,他招了一辆计程车,准备带她到珠宝店去买结婚戒指,之前订婚的时候太匆忙,连戒指都没有好好的准备,虽然她一再表示不用,但是他还是很坚持。
在车上见她还一脸的忧虑,马峻道:“你不用担心,你的朋友是个很清醒也很明的人,她不会吃亏的,你跟丁静是好朋友我一点都不奇怪,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她跟你和丁静会是这么好的朋友,感觉她和你们的格都差很多。
徐依可道:“她就是泼辣直接了点,其实人很好。我们都是从初中走到现在的朋友。”
到了珠宝店的专柜上,柜台小姐拿了一排的戒指出来给她挑选,可徐依可总觉得都差不多。
马峻让她一颗一颗的试,柜台小姐见马峻对待徐依可那样体贴细心的态度,不禁羡慕的对徐依可道:“你男朋友对你真好,你们谈了很多年了吧。”
马峻呵呵笑,说:“我女朋友对我也很好啊,我们爱情长跑十年了,前一阵子我出了车祸,现在脚都瘸了一只,她却仍然愿意嫁给我,只是委屈了她”
徐依可娇嗔的拍打了他一下,道:“别胡说八道了。”
柜台小姐见了马峻的那只拐杖,信以为真,感叹道:“你们都是有福气的人,将来一定会白头到老的。”
马峻道:“谢谢,我们会的。”
柜台小姐道:“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我给你们办一张会员卡,以后你们每年的结婚纪念日都可以凭卡到这里享受折扣待遇。”
马峻道:“这个月的十四号。”
柜台小姐边谈资料边道:“那没剩几天了。恭喜你们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百年好合!白头到老!早生贵子!每句话落入陈墨阳的耳朵里都令他额上的青筋一一的浮出来。
站在陈墨阳身旁的女人看着他越来越沉的脸色,心惊胆战的,也不是她要求进来买珠宝的,刚才经过这里的时候明明就是他主动让她进来看看,现在又摆出这副神情来,真是太可怕了。
那女人小心翼翼的指了条项链,道:“就这个好了。”
陈墨阳道:“再挑挑!”
他的眼神有着骇人的狂怒如风暴在聚集,弄得他的女伴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都已经进来半小时了,到底是嫌她挑贵了,还是挑便宜了?她现在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徐依可本来没有见到陈墨阳,因为他站的位置在她的侧后方,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或许是背后的那道目光实在太灼热了,或许是冥冥之中有感应,她竟然往后看了眼,四目相对,他眼里的那种狠劲几乎可以砍死她。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又是哪里得罪他,让他露出那样嗜血的神情来,明明他自己身边也有人了。
徐依可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背后那道她看不见的目光令她如芒在背,她对马峻道:“不用再试了,我觉得手上的这颗就挺好的。”
马峻道:“这颗吗?嗯,很漂亮,我觉得你戴什么都好看。”
徐依可道:“那你还让我试这么久!”
马峻笑:“我就是想看看那些戒指戴在你手上的样子,我老婆的手真好看。”
说得一旁的专柜小姐都不好意思的笑了。
徐依可只想赶快离开这里,道:“那就这颗吧。”
“好,就这颗。”
出了珠宝店,徐依可依然觉得那道像刀一样的目光如影随形,她心底的不安又冒出来,她清楚陈墨阳那样的眼神,每当他要发作之前,要残忍的对待她的时候都会露出那样的眼神。
她害怕她的生活又会被他搅得一团乱,之后一连两天的平安无事让徐依可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渐渐的放松下来,她想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
被他扔掉的女人何其多,也从未见他干涉过那些女人哪一个的生活,她不也是其中一个吗,他没有理由独独来干涉她。
但是她不安的预感终究还是成真了。</P></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