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碖答应了一声“是”,却不肯走。他问胡惟庸,“郭惠小姐在吗?我想见见她。”
胡惟庸警觉地打量着他:“你一个外差信使,见内眷干什么?连我们都见不到的,不方便吧?”
“不是我要见。”叶碖解释,蓝将军再三叮咛,必须见到本人,才能将信交割清楚。
“噢,”胡惟庸眨眨眼问:“我替你转也不行?”
叶碖果决地摇了摇头。
胡惟庸说:“这样吧,你回到驿舍去等,过一会儿我找到郭惠小姐,叫她去取,怎么样?”
“谢谢都事。”叶碖施礼后走了。
叶碖住在玄武湖畔的驿舍,他此行并无公事,只是专程送信。他作为蓝玉从士兵提拔起来的令史,对蓝玉既崇拜又忠诚。蓝玉派这个其实很木讷的人来办这种机密事,并不稳妥。
回到驿站,蓝玉的信使叶碖正在荷花盛开的玄武湖边坐着看老翁钓鱼。
远处过来一伙人,一看那仪仗,叶碖就不得不肃然起敬地站起来。
果然,来人是张无忌。张无忌下了轿,打量一眼肃立一旁的叶碖,问:“你是蓝玉派来的信使?”
叶碖大吃一惊:“是啊!信我已交给值班的都事胡某人了。”
张无忌说:“不是还有一封没有交吗?”
叶碖由惊讶转为惶恐了,他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这个……”
张无忌缓和了一下,问他叫什么?
信使说:“我叫叶碖。 ”
张无忌点点头,问道:“你现居何职?”
信使叶碖道:“回主公,我现在任蓝将军帅府令史。”
张无忌说:“我看你很精明啊,前途无量。走,我们沿玄武湖走走。这时节是玄武湖最宜人的,你看荷花开得多艳,连风都是香的。”
叶碖只得忐忑不安地跟随。他弄不懂,张无忌是与他偶然遇上,还是特意来找他。侍从们只是远远地跟着。
张无忌与叶碖临风站在石桥上,张无忌说:“蓝玉让你交给郭惠的信,是什么内容你知道吗?”
叶碖连忙摇头:“小的怎么会知道。”他心里开始打鼓了。
张无忌说:“假如我要你把信交出来,你会怎样选择?忠于我?还是忠于你的蓝将军?”话说得很温和,并无疾言厉色,这更叫叶碖心里发抖。
叶碖说:“忠于蓝将军即是忠于您,这是一样的。”愚人也有狡狯的时候。
张无忌哈哈大笑:“你很能随机应变,不过在我这儿过不去。你明白,我专程找到驿馆来见你,这并不寻常吧?”
叶碖感到事态严重了,心里凉冰冰、沉甸甸的不落底,不敢应答。
张无忌说:“我逼你交信,你一定左右为难:交吧,有卖主之嫌;不交,也是抗主。我有个两全的办法,你看可以吗?”
叶碖抬眼望着张无忌等下文。
张无忌说:“你把信给我,看完后再还给你,我允许你去面见郭惠,你当面交信。”
叶碖动心了,明知这是背主,可又一想,不背小主,就得背大主,那更糟。
交信吧,也有担心:“万一蓝将军知道我给您看过了,那我成什么人了?”
张无忌笑眯眯地许诺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们两个不说就是了,君子协定。”
也只好如此,叶碖知道抗拒只有死路一条,只有对不起蓝玉了,于是从怀里取出信来奉上。
张无忌打开信,当场看起来。叶碖注意审视着张无忌脸色的变化,忽而生气,忽而惊讶,忽而忌恨……他的手都在抖动。
看完信,张无忌早又恢复了常态,他把信纸按原来的折痕折好,放回信套,没事人似的说:“好了,没事了,你回头跟我走,去当面交信给郭惠。”
叶碖答应了一声“是”,却摸不透他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张无忌说:“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男女之情吗?我是防范万一……”
张无忌说话算话,真的带叶碖去见郭惠了,但却警告他,不可说出张无忌看过信,要他守口如瓶。
叶碖长几个脑袋胆敢不依!
张无忌把他交给贝锦仪就走了。
只有贝锦仪陪叶碖坐着,贝锦仪给他倒茶,说:“将军请用茶。”叶碖说:“我还不是将军。”
门外脚步声响起,是郭惠来了,她问:“锦仪,是你找我吗?”
贝锦仪说:“不是我。”
叶碖站起来,说:“郭小姐,我是蓝将军的信使,我从庐州前线来。”
郭惠显得很慌张,气急败坏地说:“谁告诉你到这里来找我的?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她心里连蓝玉也骂了。
叶碖张口结舌答不上,贝锦仪说:“不怪他,我领他来的。”
郭惠更显得恐惧了:“你……你怎么知道这个事情?”
贝锦仪说:“凑巧遇上的呗。”
郭惠呆了半天才问叶碖:“信呢?”
叶碖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她把信按在心口上不敢看,却问:“他看了吗?啊,张无忌,他看了吗?”
叶碖连忙回答:“主公没有看。”
这又是个意外。郭惠问:“他没看?也没问你什么?”
叶碖摇摇头:“他问的都是庐州战事,再说,我这次主要是来送军情要件的,给你捎信是顺便。”这是张无忌授意这么应对的。
郭惠有点六神无主,抽出信来看了几行,心跳耳热起来,不敢卒读,又装了回去,走到门外又踅回来,问他什么时候回庐州?
叶碖说明天早上。
郭惠又问他住在哪儿?
叶碖回答住在玄武湖驿馆。
郭惠说:“我晚上去找你。”想想又改变了主意:“算了,你走你的吧。”
望着她的背影,叶碖摇了摇头。
张无忌进来,见叶碖正要走,张无忌说:“我已委任你为总管了,你去胡惟庸那里取印鉴。”
叶碖张大了嘴巴,顿时汗都流下来了。
张无忌问:“怎么了?嫌官小?”
叶碖所以心里害怕,是这太离谱了,一下子官至六品,他……蓝将军会怎么想?
张无忌早料到了,他叫叶碖放心当他的六品官,升迁的理由他已在公文里写了——叶碖出了个很好的破敌良策,自然破格提拔。
叶碖依然是诚惶诚恐的样子。
张无忌心里却是非常得意,他有一千一万种办法赢得郭惠的身体,但是张无忌不想那样强硬的去赢得她。他要的不仅仅是玉体,他更在乎的是郭惠的心。要想赢得郭惠的芳心,蓝玉就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原本张无忌也可以干净利索的处理蓝玉和郭惠的事情,不过他现在发现跟这对小情侣斗,也是其乐无穷的事情,因此这个时候,他反而不着急了。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张无忌心里得意不已。
第278章 黛绮丝有喜
大战在即,鄱阳湖上战云密布,首当其冲的洪都守将朱文正不敢掉以轻心,加固城墙,操练攻防,又连夜召集将领布置御敌。他说:“徐寿辉这次是起倾国之兵杀来,来者不善。我们能不能守住洪都,仰仗各位了。”他有意看了邓愈一眼。
邓愈说:“都督分城而守的办法很好。末将力保抚州门万无一失,上一回丢了洪都,本该处死,这次敢不尽力!”
朱文正令薛显将军守章江门、新城门;牛海龙将军守琉璃门;李继先守瞻台门;赵德胜将军守宫步门;程国胜守士步门;他自己率两千兵居中防守,并严令诸将各司其职。
邓愈认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建议先派探马出去探明敌军实力和使用何种武器,才好防备。
朱文正正要说此事。他已派出三拨探马,全都查明了。徐寿辉大舰百余艘,攻城士兵每人有一面簸箕大小的竹盾,很难对付。
邓愈早已想好对策,就用火铳破它,竹盾容易打着起火。
众将都认为邓愈的办法可取。
徐寿辉攻城开始后,攻势猛烈,城中四处告急,朱文正意识到敌情远比他估计的要严重得多,他几乎整天奔跑在前方,很少坐在衙门里。
水关那里敌人得手了,朱文正亲自来到水关,城外喊杀声震天,敌军用火铳开路,一路破木栅攻入,这里是牛海龙防守地。
牛海龙亲领士兵手持长槊从栅内刺敌,对方夺槊,双方战斗激烈。
朱文正下令:马上告诉铁匠营,锻造铁戈铁钩破敌。
牛海龙立刻命人去找铁匠,朱文正与牛海龙刚钻到水关栅栏口去鼓舞士气,没等说上几句话,有人来报:“朱都督,不好了!”新城门、琉璃门方面都打得很苦,总管李继先,万户程国胜,还有百户徐明都战死了,赵德胜的宫步门也吃紧了。
朱文正只得叫人备马,再去宫步门。
朱文正赶到宫步门时,已有少数敌军攀上了城头,赵德胜领兵与其厮杀,将很多敌人砍杀,尸体扔下城去。
赵德胜站在城头,向城外一看,徐寿辉的华盖下,竟并肩坐着美人若兰,二人谈笑风生。赵德胜弯弓搭箭要射,却被华盖旁的张定边抢了先,他向赵德胜射出一箭,正中赵德胜左胸,他血流如注倒在城垣。千户张子明扑上去救他。
恰此时朱文正上城来,下令:“放箭!”
士兵们一阵乱箭射出,徐寿辉的华盖不得不退。
朱文正去看中箭的赵德胜,已气绝身亡。
朱文正站起来,看见敌人又排山倒海地上来开始攻城。
张子明说:“都督,现在与外面音信不通,万一守不住怎么办?应当及时派人去金陵求援军。”
此前朱文正已连续派出三个信使,两个被杀死,一个被活捉,下落不明,很难出去。
张子明毛遂自荐,请任信使。他是个胆大心细的人,但朱文正对他并不太熟。
朱文正担心地说:“出得去吗?”
张子明决定化装成渔民,趁夜从水关出去,如果能混过石头口,就行了。
朱文正说:“好吧,千万当心,全城的安危系于你一身了。”
张子明借着硝烟的掩护,成功地撑着渔舟出了水关。张子明一身渔民打扮,为了装得像,他还备了一张旋网,边走边向水中撒网。
这一网还真网上几条大鱼。
岸上的徐寿辉兵叫他:“过来,你是不是城里出来的奸细?”
张子明说:“水道都封死了,城里一只木盆也放不出来吧?我是城外打鱼的。”
他把刚从网里摘下来的鱼甩到岸上,说:“拿去尝尝鲜!”
几个兵七手八脚忙着在草地上抓鱼。
张子明趁机点了一篙,小船顺入激流,他回首洪都,城上城下硝烟滚滚,喊杀声不绝。
洪都大战,张无忌心里也是很焦急,他甚至想去亲征,但是刘伯温认为现在还不是时候。张无忌说可以把锦衣卫派上去,就算是执行斩首行动或者刺杀行动也好,再退一步,做急先锋也可以。
刘伯温分析的说,徐寿辉手下也是很多高手,完全没必要把锦衣卫当先锋使。
有火枪火炮,足够对付徐寿辉了,而且朱允文他们也需要成长,必须让他们历练历练。
张无忌心想也是,反正现在自己也胸有成竹,洪都就算丢了,徐寿辉也翻不了天。
处理完了事务,张无忌在书房,亲自将马秀英写的条幅挂到了书房正面墙上,贝锦仪在一旁伺候,问道:“这个书法娟秀,是哪个书法家写的?”
张无忌说:“马秀英。”恰好马秀英来了,她问:“说我什么呢?”
贝锦仪笑了:“说夫人这字呢。真没想到,夫人的字写得这么漂亮。”
“可不是,”张无忌说,“都比得上我的字了!”
马秀英说:“少夸我,就是心平气和写写。”
张无忌没有搭理,低下头去写他的纸条,马秀英知道他忙政务,知趣地走了。
张无忌写过的纸条,就由贝锦仪用浆糊贴到屏风上去,那里已有十多张了。
他又写了几张,沉思了一会儿,提笔又写一张字条,是“召蓝玉面见”五个字,字很大。
贝锦仪赶紧把这张纸条粘在最显眼处。
一个影子在窗下一闪。张无忌看见是郭惠,他故意装看不见,装作看书,却从书页上头不时地向外溜几眼。他灵机一动,又把方才写的召见蓝玉的纸条扯下来,在后面又加了两个字:关?杀?
郭惠再次出现,为引起张无忌注意,还轻轻咳嗽了一声。张无忌视而不见,头也不抬。
郭惠忍不住了,从窗口探进头来,说:“我姐没在这儿吗?”
张无忌说:“来过,走了。”
“又看书啊?”郭惠趴在窗台上说,“你真成了书虫了。那天晾书,真的看见了很多蛀书的小虫。”
张无忌说当书虫也不易,要把学问吃到肚子里去容易,像春蚕那样吐出丝来,这就不容易了。
郭惠望着那些粘在屏风上的字条说:“你这人做官真怪,天天写纸条,书里记载过你这样的人吗?”
张无忌说:“没有。如果宋濂把我粘纸条办公的事写进史书,那后人不就知道了吗?”
郭惠嘻嘻地笑着说:“我若是太史令啊,专门记你的坏事。”
“我有坏事吗?”张无忌说,“你今儿个兴致这么好?你见我总是躲着,今天是怎么了?来,进来坐会儿。”
郭惠说:“你不是连姐姐都轻易不让进来吗?”
“什么事都有特例,你例外。”张无忌说。
郭惠便风摆杨柳般进到他的书房。
张无忌问郭惠是不是找他有事?
“没有啊。”她在书橱旁浏览着,一会翻翻这本,一会翻翻那本,根本没心思看。
张无忌又去看书,但也看不下去,始终从书页上偷看她。真是女大十八变,他发觉郭惠越来越漂亮迷人了。郭惠发觉了,说:“你看人就正经看,从书本上头偷看,什么意思?”
张无忌说:“你好难缠啊。”
“我怎么难缠了?心里没有鬼,怕人家难?</P></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