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凤死前……将这枚镯子封印在你体内,一绝了你的能力,二留下了些记忆,而解印之力,普天之下,却也只剩我一人了。”
封印……能力……以及那个名字,冗凤?
心里某处突然仿佛被敲打了一下……鼻尖发酸,我竟毫无缘由地下意识接了一句,“冗凤?”
面前的人忽地沉默,一汪漆黑的眼盛着些柔情和悲伤,“你母亲”。
啪嗒。
一瞬之间,脸庞上竟全然是泪,心里是陌生的钝痛,绵绵无力,却布满心扉。
我以为自己已经在这过往的岁月里看淡所谓血缘,所谓亲情,却不想我无数次想过的那些重逢,不曾包括这一句“她死了”的轻描淡写。
我未曾恨过,却不曾不怨,脑海中仍留有那么一丝余地在想。
“为什么?”
“那时你不过一岁,冗凰携魔界大军偷袭入侵,冗殿已毁,战势颓败,她拼着命将你和司桐送到此处,而后战陨。”
“我们这一脉,只剩你和我了。”
他的手拂过我的发,却未上前拭去我的泪,仿佛也在等我做决定。
“冗殿需要你回去,你的作用,无人可以代替,只是我若为你解开了这封印,有些事,便终不可回头了。你该明白的,你必须回去。”
谁人也曾在耳畔,字字句句对我说,沈贺,你此后再无退路。
心中忽地一痛,呢喃出声,“爹爹……”
他的手中已经结了一个印,落入黑色玉镯,玉仿佛流动起来一般,融为一点,飞入眉心间,柔和的光芒包裹了我。
耳边是那雌雄莫辨的声音。
“汝名,冗焉。”
手上的黑镯仍然如同流动的漆黑,在纤细的手腕上。
轻微的不真实感,我的身影有些恍惚似透明一般,却又一点点地厚实起来。
一瞬之间,体内的那些力量仿佛活了过来,慢慢涌动着,磅礴、陌生而又熟悉。
在我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了那一座虚无缥缈的山体,和它的名字——无尽之山。微风吹过草木,湖边水泛涟漪,一切都仿佛在呼唤我一般,那样亲切,又那样自然。
在那一瞬间,我仿佛就成了那个人。
不,那些人。
那是冗谷每一代的祭司保留的记忆。
从牙牙学语,到获取传承,建立和无尽之山的联系,守护着这一片区域,其中所有遇见的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一一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世世代代,却永远无法追溯至本源。
就像你做过的那些很长的梦,醒来似是而非,却又记得那些仿若真实的细节。
于细微末节处,给你铺垫出一段真实的记忆,这是属于另一个人的视角的回忆,却全然被灌输进我的脑子里。
那些所有的不解,都有了答案,所有的未知和矛盾,都有了解释。
可我也仍然是个过客。
睁眼醒来的那一瞬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所见世间万物,原来不过是万千红尘中的一个世界。
人间,魔界,仙界,冗殿,也不过是游离其中的一粒轻沙。
无尽之山承载着冗殿。
魔界仙界唯一,冗殿游离,人间,却幻化了千万个世界。
我是冗焉,冗殿祭司之女,也是下任祭司。
司桐自然也不是司桐,冗谷所有人,都姓冗。
当年魔族入侵,我的母亲冗凤在生死关头将我和司桐推入这个世界,便是因为这是仅有的与无尽之山时间完全对等的世界,这意味着无尽之山与这个世界的重合度很高,几乎每一个时间轮回便会重叠至此处,而祭司可以任意来回。
时间对等,一年便是一年。
脑海中那夜的血腥画面不断回放,心中仿若被刺痛一般,却仍旧是那样平静。
我的母亲早就料到了很多,或者说,她明明早就看到了这一幕,看到了属于冗谷的这个劫难,她想避,却最终没有避开。
因为她没有料到另一个至亲之人的背叛。
鳯与凰本是双生,命运却将她们引向了不死不休的地步,甚至搭上了大半个冗谷。
“十六年了……”,我忍不住低声叹息,如她的口吻一般。
“人的一生不过是须臾短暂。”
冗隐起身,黑色长发整齐地垂下在衣侧轻轻晃动,细碎的光点碎落在衣摆里,那是月光的影子。他的声音仍旧是如今夜的月色一般,薄凉,又安静。
“冗谷至今仍不太平,所以它需要彻底地关掉和外界的所有联系来休养生息,而这,只有你能做到。”
“冗谷的存在太过于特殊了。人间无数,却唯有这个人间和冗谷同步,两年一个轮回。六年前。因缘之下,司桐通过某一个人找到了入口,她虽不能进,却留下了一封信。”
某一个人,仿佛自然而然地,脑海中搜索到了某个记忆。
如果时间倒回到相遇的那一天,能记住所有时光流逝间发生的事,承载了所有的记忆。黑镯也帮我记起了那些我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我自然也就记得,当初是谁把我撞向了改变我此生命运的那顶轿子。
那个人的模样,正是小时候的顾娘。
“那个人,是顾娘?为什么她会知道入口在哪?她帮司桐的目的何在?”
我疑惑地问,却见面前的人色有些怪,很细微的,仿佛堵气似地,固执地皱着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只听见小声几句嘀咕,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那个女人……就是个变态……”
对方嘀咕地太小声,我没听清,只立着耳朵尝试着,我隐隐约约觉得顾娘在我的故事中扮演的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又很清楚地感受到她没有恶意,却从来没有看清她的目的。
冗隐一想到这个女人就有些头疼,按了按额角不再去想,只是简单地带过,“有些事我尚不清,但她目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模糊地嗅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味道,按下了不合时宜的好,轻轻点头给出回应。
“出了冗谷,所有人的能力都几乎无法使用。我的也被压制到了一成。可你不知道沈青戈那个变态在你身边放了多少暗卫。第一次,我们的人完全无法靠近你。所以我留下的人用了两年时间,来一步步接近你,第二次,我们成功了,却被那个姓顾的给毁了。”
“她为了让我知道你和沈青戈的关系……”
“司桐瞒着我,是想成全你的执念。”
“至于你我的婚约,我始终是愿意娶你的。”
话音刚落,远远就听见妖娆的女声轻扬,带着勾魂的性感,“你是愿意娶,别人可不愿意嫁噢~”
目光随着声音一转,前方带路的身影是个娇娇小娘子,那走路的步伐和姿势都让我觉得有些眼熟,但她后面跟着的人却丝毫不用辨别我就能一眼认出。
“爹爹!”
双目微微湿润,心里却是巨大的欢喜。
原来,知道一切后再度见到这个人,正是,此刻这般的心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