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的尸体,身下血流成河,而柳青莺面颊染血,双手被血浸透,提着寒光凛凛的利剑。
「青莺,你做了什么!」
彩姨丢下糖醋鱼,朝着柳青莺跑了过来,大吼着。
柳青莺遭此连续两波巨大冲击,错愕异常,大脑直接宕机,呆滞的提着剑,转过头,却正好将剑放到了彩姨冲来的轨道上。
「噗。」
利刃穿胸而过,彩姨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柳青莺。
「彩姨……」
柳青莺神色呆滞。
「青莺,玉凌宫救我于水火之中,一生难报,莫忘你师父的教…诲……」
彩姨侧卧倒下,扶着柳青莺的右脚。
「彩姨!」
柳青莺神色恢复清明,可已经双手染血。
「不!!!!!!」
柳青莺望着身下众人的尸身,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
「你做了什么!」
灵瑜这下回来,发现出现三具不该出现的尸体。
「她们又没有过错,你杀红眼了吗?」
灵瑜抓起柳青莺领口,一掌扬起,就要一耳光。
柳青莺神色灰暗,毫无生气。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
柳青莺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灵瑜一脸不屑,踱步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柳青莺一直瘫坐着,无法思考,无法行动。
突然,一张彻底染红的卷轴中她腰间落下,正是那张写着柳寒的绝杀令。
「没错,我还有承诺。」
柳青莺恢复了一些精神,捡起那张绝杀令。
柳青莺堆砌起三座墓穴,将柳寒,阿雪阿霜阿冰,彩姨安葬,分别在前面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而后离去,将玉凌宫的房屋付之一炬。
回到飞仙山庄,柳青莺此时经过三张绝杀令,已孑然一身,再无牵挂,只要自己尚在,玉凌宫便不算断绝,却反而变得不那么惧怕了,天一亮,便急求着最后一令。
少年自然知晓昨日之事,收起了玩笑般的举止,穿着黑色素衣,只带着灵瑜一人。
「我已再无牵挂,请示下这最后一令。」
柳青莺神情坚定,想着完事之后,便独自一人另立门户,传承师傅遗志。
「那便收好,这最后一令,是完成也好,不完成也罢,都无所谓,接到这令之后,柳女侠便与我飞仙山庄再无瓜葛。」
少年将一卷卷轴投掷而出。
柳青莺眉头一皱,这竟和当初所言完全不一样,虽然对自己有利。
「送客。」
少年转身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柳青莺打开卷轴之时,大惊失色,将那卷轴丢在地上。
上面赫然印着自己的名字,自己的画像,罪行:枉断生死,以公理正义之名,行伤天害理之事。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柳青莺经过前三令,内心已无限接近崩溃,自己失去了名声,失去了家人,此刻,连最后固守的正义,也要失去了。
「不,不,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柳青莺否定着,但前三令的精准令她害怕,恐惧如同一张大网,此刻已然摄住了它的猎物。
「啧啧,老虔婆这一派都是些魔怔人。」
古蔓砸吧着嘴,在暗中窥伺。
「古姊姊还好意思说别人。」
少年猛地赏了古蔓一个爆栗,「自己有多坏心里没数吗?」
「哎呀,奴在外面不过任性了些。」
古蔓吃痛,撒起娇。
「那是,见人想杀就杀,想折磨就折磨。」
「奴可还是救过不少人的。」
「和你杀得那些人相比实在是太少了。」
「主人,这柳青莺要是不回来了怎么办?」
「你放心,像这种对世界观进行根本冲击的事情,她不可能不去查,一查,自然要乖乖回到我这山庄。」
「那,她要是真自杀了怎么办?」
「本来我也担心这事情,想着她要是真的头铁要自尽,我确实是一点办法没有。不过呢,昨晚你也听姥姥说过了,这柳青莺已被我剖析的透透的。」
「请主人详细说说。」
「我本来就想着让她去杀了柳寒,她的师妹和那个仆妇,我就暗中资助一下,过个一生富贵无忧也没问题,谁知道这柳青莺,竟然收不住手,这下被她们的遗愿所束缚,肯定是绝对不想死的。」
「但姥姥这一派的人,执念是比较深,这柳青莺,如今手上沾了血,又不经意中办下那许多恶事,这执念导致,她不会允许自己活。」
「给奴都听晕了,那到底是要活还是要死?」
「这些重担压将下来,师门的执念让她想死又不能死,自己的执念让她想活又不允许自己活,而且经过卢府一事后,在江湖上早已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大魔头,普天之下,没有一处能容她啦。」
「除了飞仙山庄?」
「哈哈,那是自然。」
少年与古蔓笑起来。
……柳青莺此刻下了山,头戴斗笠,来到马驿镇之中。
来到客栈,只见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
「你知道吗,听说柳青莺柳女侠在卢员外寿宴办英雄大会之时,屠灭与会所有人,甚至紧接着前往师门,杀了自己师傅师妹,将玉凌宫付之一炬。」
「是啊,柳青莺之前号称天下第一女侠,这可是真是露出马脚了,能做下这等惨事,说明是本性如此,此刻已是天下第一魔头,无数正派人士想要除之后快。」
「你知道吗,柳青莺以前很多盛传的善举,如今给当事人起了底,那真是在以公理正义之名,行伤天害理之事。」
「几位兄弟,拼个桌,可否细说?」
柳青莺以内力改变声线,凑了过去。
「噢,这位女侠有何疑问。」
「柳青莺大名我亦听闻,十分敬仰,今日才出关,除了卢府与玉凌宫之事有所耳闻,这以前的事情没有听说。」
「是这样的,听闻这大概就两类事情,一种是柳青莺曾帮助的过的人,如今在以各种理由给这些事煽风点火,我看这一类人就是很典型的升米恩斗米仇,柳青莺帮得了一时,帮不得一世,他们反倒将自己的落魄归咎于柳青莺,好像有个叫吴亮的最有名吧。」
「这些人确实没道理,不过还有一类,则十分真实了,柳青莺不辩是非或遭人利用,错杀好人,又或是一时帮上了人,却惹得仇家报复,恶果更甚。」
「唉,便是做多错多了?」
「此中之事复杂,只能说人在江湖,没有完人罢,没有完事罢。」
「感谢诸位兄弟,我明白了。」
柳青莺神色微微波动,此番下来,江湖之事竟和祖师那天说的分毫不差。
……柳青莺遍查令上之事,竟分毫不差,总而言之,她有错,却又不完全是她的错,换作江湖人的其他人来干,也不见得能做的更好,但柳青莺无法原谅自己,这与她从小所秉持的信念所差甚远。
又至飞仙山庄门前,柳青莺心中激荡,不能平静。
「正道,正道,可怜我,终其一生。」
柳青莺两行清泪流下,跪倒在地。
「这反应比姥姥当年激烈太多了吧。」
少年在暗处砸吧着嘴。
「老身毕竟活过了两甲子,见得多了,自然平静些。」
灵瑜闭着眼,无喜无悲。
「老虔婆自己小时候见得坏事太多,受刺激了,整出这魔怔门,教出这些魔怔人。」
古蔓一脸戏谑。
灵瑜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波动。
「你看我,多随性啊,想干嘛干嘛,何必老拘泥于一个正道不放呢,这么简单的事情,却陷在里面,难以自拔。」
古蔓继续调侃着。
「你说的也是,老身以往看得复杂了,随性些也是好的,世间总有不平,单凭我们是没办法的。」
灵瑜罕见的睁开双眼,点点头,更罕见的是竟然没有对古蔓的话进行反驳。
「老虔婆……」
古蔓也没有料到灵瑜居然顺着说,收起了开玩笑的神情,噘着嘴。
柳青莺流着泪,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将灵瑜的佩剑架在脖子上。
「老虔婆,我再和你打个赌,就赌这柳青莺下不下得去手。」
古蔓说罢,和灵瑜双双望向少年,少年点头示意。
「老身以为她下得去手。」
「好,那我便赌她下不去手,要是我赢了,之前的赌约就取消,如果输了,时间就再翻倍。」
「彩姨,阿雪,阿霜,阿冰,师傅……」
柳青莺闭目,脸上满是泪痕,剑已推到自己的脖颈边,甚至渗出点点鲜血。
柳青莺正欲下手,耳畔却响起那日柳寒的嘱咐,脑海中又浮现出来那日的惨状,师妹们的遗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如此痛苦。」
柳青莺大喊着,一句高过一句,却在最后一段时泄了气。
「祖师……」
柳青莺细细盯着灵瑜的佩剑,脑中回忆起来此之后的种种。
脑中各种景象交杂,最后全然消散了,只剩下灵瑜,和身边的那少年。
柳青莺喃喃自语,「祖师,徒儿也能走出这无边的苦海吗?」,说罢,手却一软,佩剑叮一声掉在地上。
「可怜,连自尽都不敢,还好意思自号天下第一女侠?哈哈哈,哈……」
柳青莺状若癫狂,又笑又哭。
柳青莺想着,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那背着身的少年,还浮现在其中。
「是了,是了,他能帮我,忘记这一切,忘掉这无垠的痛苦,恨意……」
柳青莺霎时间弹起,朝着山门奔去。
「老虔婆,这下你输了吧。」
古蔓洋洋得意。
「看来,她将要找到自己的归宿,正确的道路了。」
灵瑜点着头,笑意渐浓。
「该我出场啦,走。」
少年挥起手,被灵瑜抱着,几步踏进了山庄。
……柳青莺扣着门,出现一位侍女。
「你们主人在哪里?在下有急事求见。」
「主人说了,柳女侠接令后便与我飞仙山庄再无瓜
葛,还请回吧。」
「在下有非见不可的理由,还请通融。」
「主人既有令,我自不好违背。」
「噗通。」
柳青莺一下跪了下来。
「柳女侠这,我还有差事,不多作陪了。」
侍女匆匆离去。
……柳青莺不分昼夜,连着跪了三日,期间每到饭点,有侍女送来餐食饮水,到了夜里,则会送来披肩被褥,不过她都未曾用过,只是放在一旁,等人收走。
人终究是不能抵过本能,柳青莺越发虚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柳姐姐说好了不见的,怎么做出这般傻事?」
少年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柳青莺渐渐苏醒。
「我……」
柳青莺欲言又止。
少年端着汤药,舀起一小勺,送到柳青莺嘴边,一小股热气拍在她脸上。
柳青莺迟疑了一会,缓缓张开嘴,任由少年一口一口的喂着,汤药发苦,柳青莺心里却有点甜甜的,口中竟也感受不太到了。
「好了好了,待到柳姐姐身体恢复,便离开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开口便是了。」
少年笑着。
「不,我……」
「?」
少年一脸狐疑。
「我想要留在庄子里。」
「别呀。」
「我如今亲手灭了师门,又因为卢府那些事,已然回不去了,收下我吧。」
柳青莺朝着少年一拜。
「如今的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太痛苦了。」
「这庄子里的人,每一个都是那么的无忧无虑。」
「我累了,想要逃避,不想面对这些纷繁复杂的江湖恩怨了。」
柳青莺望着天花板,唉声叹气的说。
「逃避可不是什么好办法,这样吧,柳姐姐明天随我去一趟外面,再决定留不留下吧。」
柳青莺点点头。
次日。
柳青莺戴着斗笠,少年则被她牵着,像是一对姐弟。
「吴亮,如今你可是一飞冲天,今非昔比了啊。」
「哈哈,那是自然。」
「杜撰那些个柳青莺的所谓往事真如此赚钱?」
「天下第一女侠嘛,总有不少关注的,这般风头正起,咱做些江湖小报,杜撰些虚假的事情,眼球不就巴巴的来了吗,再说了,那卢府和玉凌宫之事又不是假的,柳青莺名声早就臭了,我添把柴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可听闻柳青莺以前帮过你。」
「不过是在我快要饿死的时赏了点钱,买了几个馒头罢了,我吃饱之后不还是穷困潦倒,无所事事吗?她现在要来,我还她一千个馒头便是了。」
「你小子呀,可真有商业头脑,那便祝我们合作愉快。」
两人在屋内发出大笑的声音。
柳青莺在屋顶上,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剑。
「柳姐姐想怎么做呢?」
少年趴在柳青莺背上,撩开她的斗笠,凑在耳边轻语。
柳青莺按着剑,意图明显,但又有些犹豫。
「放下那些虚无缥缈的执念,做你内心真正想做的。」
「或者放下一切,听我的。」
少年的耳语响起,在柳青莺听来,竟如同一阵音浪,振聋发聩。
「好…好。」
柳青莺还是略显疑虑,但出声应允,一下冲破房顶,同少年跳了下去。
气氛一时之间凝滞,四人面面相觑。
柳青莺将握剑的手抓得更紧了,但却迟迟没有动手。
少年揉揉太阳穴,厉声道:「柳青莺,杀了他们。」
吴亮一听到这名字,又看看面前斗笠人手上的寒光闪闪的利刃,双腿一软,倒了下来。
柳青莺听得少年的一席话,心一横,索性不想更多,一剑破空,将另一人斩作两端,鲜血四溅,染得柳青莺半身。
「柳…柳女侠,饶…饶命。」
吴亮见状恐惧更甚,瘫坐地上,口齿不清,身下竟然泛起一阵黄色骚臭的液体,显然是尿了。
求饶显然并没有什么用,少年一步跳到桌子上,对着柳青莺继续咬耳朵。
「就这么杀了他能解气吗?」
「照我说,就应该砍了这贱人的手脚,再割了这舌头,最后钉到大庭广众之下曝尸。」
少年一脸笑意的说着十分可怕的话,而柳青莺再刚才那一剑之后,就如同打开了什么东西的大门,一脸决绝的点头,再无迟疑。
噗,噗,噗,噗四声响彻房中,吴亮整个人霎时间四分五裂,赫然成了人棍。
一剑凌空,吴亮口中大开,嘴唇撕裂,牙齿破碎,舌头分断。
柳青莺再不言语,一脚扫出,吴亮的残躯高高跃起,只嗖一声,柳青莺的佩剑弹射而出,射入吴亮口中,再从后脑穿出,飙出一缕红白相间的残液。
剑锋带着巨力,将吴亮猛然冲射出去,击破窗户,嘭的一声钉在对面的房壁上,吴亮却还没有彻底死透,浑身抽搐着,四体部分流出鲜血,如同一道小瀑布,刷在大街上的行人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