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比现实更加恐怖,他被吓醒过来,怔怔地盯着窗外同样惊心动魄的世界,听着天井中不时传来树枝被狂风刮断、被闪电打断的“喀嚓劈啪”声,感觉自己就象汪洋大海惊涛骇浪之中的一叶小舟……
总算挨到天蒙蒙亮,风停雨歇,萧无月刚睡着不久,又被大殿之中一阵喧哗声吵醒,接着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大声说道:“伙计们,该去站街啦,咱们走!”
于是萧无月又被两位少年乞丐拖出破庙,贫民区这条土路经历昨夜一场大雨,变得泥泞不堪,小车车轮卷起泥浆无情地甩到他的身上、甚至脸上,他连眼睛都懒得眨一下。他的眼神空洞、麻木,残废、苦难和折磨令他变得自暴自弃,有些赌气地想道:“还有没有什么更倒霉更可怕之事?都一次性来个够吧!”
经过一路艰苦跋涉,他被拉到东街那个老位置上,开始了第二天的乞讨生涯。他对路人们看向自己的目光已产生深深的敌意,索性闭眼来躲避这个讨厌的世态炎凉的世间。这个尘世在他幼年时便曾经抛弃过他,后来曾对他敞开温馨的怀抱、露出慈爱的笑脸,继而又象扔垃圾一样再次将他随手抛弃,眼下这个尘世同样也很厌恶他、嫌弃他。
所以他几乎整整睡了一个白天。
晚上回破庙的路上,他无意中发现自己的双手居然已有些力气,可以活动了!他心中暗喜,“看来这个世道尚未完全将我遗弃!”随手捡了一根昨夜被劈断落地的树枝。
在被拖入自己那间厢房时,萧无月注意到,那位老妇人祖孙俩就住在自己隔壁的南厢房里。
两个少年乞丐放下他正待出屋,萧无月忙伸手拉住高个少年乞丐,对他做出一个写字的姿势,又用手指了指积满了泥浆的地面,然后用树枝在地上龙飞凤舞地写道:“两位兄长如何称呼?为何照顾我?知道我是谁么?”写完之后又用树枝把地上泥浆抹平,以便再写。
身材瘦小的少年乞丐说道:“我叫肖平,他叫肖天,是我大哥。昨天凌晨我俩去东街占街的路上,发现你满身流脓昏倒在路边,奄奄一息,见你怪可怜的,便收容了你,跟我们兄弟俩一起乞讨,你这付模样惨不忍睹,容易引起路人的同情。至于你是谁,我们也不知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萧无月在地上写出自己的姓名,感觉并非所有世人都厌恶自己、将自己彻底遗弃,虽然这兄弟俩并非完全处于怜悯才肯收容自己,而是另有动机。
肖天笑道:“哦!你叫萧无月啊?你现在手上已经能使劲,我们可就轻松多了,以后你可以自己推着小车的轮子行动,如果你累了我俩再来拉你走。”
整整闷了许多天,终于想出这个和别人交流的法子,萧无月很兴奋,不断地写字询问着,想把周边环境了解得清楚一些,兄弟俩倒也颇有耐心,不厌其烦地向他解说这个小城里的相关情况。
也许是听见兄弟俩说话,想过来看看究竟,隔壁那个身材欣长、一身邋遢的女孩儿不知何时已来到萧无月身边,好奇地看着他在地上写字,一时忍不住好奇,到天井中捡来一根树枝,也在地上写道:“你叫萧无月?”
萧无月点点头,写道:“你呢?”
女孩儿写道:“我叫小雨,隔壁老太太是我奶奶。”
同是天涯沦落人,萧无月不忍心问她何以会逃离家乡,流落街头乞讨为生,只是写道:“你不会说话么?”
小雨写道:“嗯!我跟你一样,也是哑巴。”
她的回答给萧无月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冲击,他心里不由一沉:“看来我以后真的要与哑巴为伍了!唉!”
小雨又写道:“愿不愿跟我学哑语?”
萧无月知道哑语的意思,就是一种用手势来表达的语言,心中一阵难过,纵然万分不愿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依然还是写道:“好!”
于是小雨从最基本的日常用语开始,一边比划手势,一边用树枝在地上写字,说明这种手势在哑语中的含义。每种手势小雨都会重复三遍,萧无月的悟性和记忆力都非常
惊人,很快便能学会并记住。
从此每天黄昏收摊之后,小雨都会带他早早地回到破庙中,教他学哑语。聪明的萧无月只用了六天时间,便通通学会了。
这个世界忽然将他拒之门外,堵死他的所有出路之后,又缓缓为他的心灵开启了另一扇门,他那麻木的愤世嫉俗的灵魂也在缓缓复苏。
在教会萧无月哑语之后,虽然有了一个可以沟通的小伙伴,但小雨却似乎无话可说。萧无月身边只有她一个年纪相仿、又可以自由沟通的朋友,便时常用哑语逗她说笑,小雨的“话”才渐渐多了一些,有时也和他聊聊天解解闷儿。
在流落街头的第十天上,也许是受了风寒,萧无月病了,浑身高热不退,还时常陷入昏迷之中,已无法上街乞讨。肖天兄弟俩讨来的那点东西,自己都吃不饱,成天饿得头昏眼花,在这数九寒天里,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很难说,哪还顾得上他?
于是,萧无月陷入了生存的危机,一天之中连饭都吃不上两口,肖天兄弟俩哪还有钱给他看病?
好在隔壁小雨祖孙俩伸出了援助之手,把自己辛苦一天、忍饥挨饿讨来的一点食物挤出一半给萧无月吃,小雨更是常常守在他身边,无微不至地照料他,想方设法讨来些钱,抓药熬药喂他服用,并为他敷冷毛巾退热。
四五天之后,萧无月的病势才渐渐好转,精神反而比生病前还好了一些。
但小雨却渐渐地变得更加沉默,虽然仍常来萧无月的破屋里陪他,但总是就那样呆呆地坐在他身边,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萧无月的性格偏向于活泼好动,不太习惯这种发呆似的默默相对,刚开始还时常打出哑语逗小雨说话,但总是得不到多少回应,他无比郁闷之下,也不再怎么搭理她。
从此,二人开始时常为一点小事相互怄气,不理睬对方,不过通常情况下最多到第二天上午,小雨又会来找他玩。
黄昏。萧无月、小雨和肖天兄弟俩坐在破庙台阶上闲聊,金色晚霞照耀在四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男女的笑颜上,平添不少青春活力。是啊,无论世道多么艰难,人总要活下去,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