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着寒光的刺刀挂在了枪管下，「是时候了，同志们，军人就要有军人的样子。」
「让这些混蛋知道人类不是好惹的货！乌拉！」士兵们高喊着口号翻出战壕，和
那些咆哮着的战争机器一同消失在前方燃烧中的断壁残垣间。
回忆扭曲起来，消散在深邃的意识之海里。
我是……
……
我到底是谁？
……
我到底是什么？
––––––
博士迷茫地走在变得无比陌生的走廊里，周围的人也仿佛无视了他一般，依
旧来去匆匆。
我到底是谁？男人迷茫地漫步着，试图从支离破碎的记忆中找到问题的答案。
无论他如何努力地在记忆的海洋中搜寻，都只记得罗德岛如今正在一片风暴
中前行，而惊恐地发现自己甚至没法回忆起身为「博士」这一职位时自己曾经干
过的事。
时钟的响声提醒他已经到了正午时分，他按照一贯的作息走进食堂，端着一
份最普通的食物找了个隐蔽的角落。
我这是怎么了？他用叉子捣弄着土豆泥，一遍又一遍重温着那真实得可怕的
场景。
当博士抬起头来时，他发现周围的金属墙壁已经变成了一个富丽堂皇的西餐
厅，桌子的对面正坐着一个如仙女般端庄优雅的粽发女人。
「上校，你可真会开玩笑。」女人捂着嘴轻轻笑着。
她握住了男人的左手。
「我愿意。」女人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仿佛要勾走他的灵魂。
她是……她是！我认识她！她叫什么？！
幻境再次碎裂，博士猛地一颤，意识被拽回到现实中。男人看着自己面前的
土豆泥和烤肉，却提不起哪怕一点食欲。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正当博士陷入沉思之时，一双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斯卡蒂，别闹了。」她的声音已经刻进了博士的灵魂，
「你身体没事了吧？」「怎么会有事呢？」换回了那套红裙的斯卡蒂踮起脚转了
一圈，「只要博士你能一直健康就好。」男人笑了笑，但思绪早已飞到了九霄云
外。
––––––
博士坐在床边，回想着一天里他所见到的场景。它们是那么的真实，以至于
让他难以分辨真实和幻想的边界。
「在想什么呢？」斯卡蒂换上一身粉色的睡裙，躺在了他身边，轻轻吻了一
下男人的脸颊。
「没什么，睡个好觉吧，亲爱的。」博士决定把那些疑问先藏在自己的心底，
有些事他必须搞清楚。
博士摘下自己那年久失修的手表，放在床头，躺在了少女的身边。
少女温软的玉体就在他身边，但博士在心里却感到她是那么的冰冷，如同一
条随时准备进攻的毒蛇，寻找着时机将自己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博士，要不……再来点什么？」斯卡蒂的手正不安分地在他的腹部打着转，
睡裙领口露出的深邃沟壑也让此时的她显得万分诱人。
「今天就不了吧，有点累了。」男人的推辞显然让少女有些失落。
不要忘记我……
一个外冷内热的身影逐渐和面前的少女重合，博士猛地怔住了，尘封的记忆
开始一点一点显现。
「嗯？博士你怎么了？」感受到博士这一下异常抖动的斯卡蒂转过身来。
「不，没什么……先睡觉吧。」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很他妈多的事情。
––––––
博士没有按照日常的路线去到舰桥。
遵循着刻在记忆最深处的那条路线，他推开一扇又一扇或许从未被打开过的
门。
光洁的走廊墙壁逐渐变得破旧起来，头顶的LED灯不详地闪动着，男人在空
无一人的昏暗废墟中狂奔着。他知道自己的目标就在前面，他要的答案就在那个
地方，即使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追寻着什么，但他知道自己需要到达那里。
脚底的地板覆盖着淤泥和藤蔓，军靴践踏着泥泞，他的本能一直在警告他不
应该来这个地方，周围的空气也愈发压抑和粘稠起来。
博士的面前是一团仿佛已经化为实质的浓郁黑暗，那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和绝望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感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
男人转过头，却没看到任何东西，只有空荡荡的破旧走廊。
「咔哒。」一个细微但很有特征的声音传来，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表，早已
锈蚀的指针平稳地转动了起来，它发出的洁白微光在这绝望的黑暗中好似太阳般
耀眼。
这股微光引导着他，博士深吸一口气，踏入了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当最后一
丝光芒消失在他背后时，他感到暗影如贪婪的野兽般袭来，混乱的低语几乎让他
失去理智。
就在男人的意志被这股乱流撕碎的前一刻，他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光
点。如同即将干涸而死的游鱼一样，博士不顾一切地向着那希望的光芒狂奔，直
到他再次沐浴在温暖的灯光下。冷汗浸透了男人的衣服，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发
现自己的面前是一个房门微启的办公室。
他不假思索地推开了门，房间里面没有人，桌子上撒着几份文件，一杯热气
腾腾的咖啡正摆在一旁。房间的一角摆着两个挂衣架，上面挂着一蓝一绿两件外
套，它们的样式看起来很眼熟，但不管博士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它们的主人是谁。
这里的一切在他的眼中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男人走到书架旁，透过玻璃看着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的学术书籍，直到一个
奇怪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精致的木质小盒子，上面有着一个奇怪的密码锁，旋钮上刻的不是
数字，而是某种语言的符号字母。他打开柜门，把盒子拿在手中细细端详，有那
么一瞬间他甚至想直接把它摔开。
博士看向自己的手表，只见它正失控地飞速转动着，无论怎么敲打或者摇晃
都无法让它慢下来。一个念头忽然冲进他的脑海，他感到自己的手仿佛失去了控
制，下意识般地缓缓地拨动着密码锁，直到它在咔哒一声中弹开。
「PRTS……」盒子里只有一张发黄的照片，是他自己和一个女人的合影。她
的脸被涂黑了，但是从她的姿态依旧能看出她当时的开心。
博士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哭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她到底是谁……
博士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为什么我会哭成这样……
他轻轻拉开桌子最上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一顶军帽。
他拉开第二个，里面放着一本印着罗德岛标志的花名册。
他拉开第三个，里面摆着一把手枪和一个满的弹匣。
博士把这些物件一一缓缓拿出，摆在
了桌子上。
他凝视着军帽上那暗淡的大红星和其后一颗被麦穗环绕的行星。
男人的哭泣变成了凄惨的笑声。
他熟练地将弹匣塞进手枪，给它上了膛，把那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武器紧紧握
在手中，坐在了办公椅上。
现在，他只剩最后一个疑问等待着它来解答。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斯卡蒂慌张地冲进了房间。
「博士……」她深吸一口气，「我可以解释……」男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把桌上的罗德岛花名册翻到印着两个人头像的那两页，然后放了回去。
阿米娅，罗德岛制药主管，凯尔希，罗德岛制药总裁。
「我可总算是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些你刻意让我忘掉的东西。」他从桌上
拿起一顶有着一个奇特帽徽和大红星的军帽。
「我是地球联合国陆军的上校，也是地球联合国余辉计划的最大成果。」他
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罗德岛博士的外套。
「我是巴别塔的恶灵，罗德岛的博士，为自由与和平而战斗的士兵。」男人
鹰一般的目光直勾勾地瞪着面前的女人。
「请你告诉我这一切的真相，所有的真相。为什么要给我创造这么一个……
幻境？」他举起手枪，对准了她的额头。
「不……你没有准备好……我不能……」「我看着联合国在火与血中化作废
墟，我看着100亿人被尖牙利爪屠杀，我看着卡兹戴尔被仇恨吞噬，我看着这个
世界不可救药地走向毁灭，我看着无数文明被烈火焚烧殆尽……请问，我为什么
没有准备好？」男人的话语像利剑一样击溃斯卡蒂的辩解。
「不……博士……求求你……」斯卡蒂几乎要哭了出来。
「操你妈的，告诉我！让我知道自己一直在和什么战斗！告诉我，我现在他
妈是什么东西，你这玩意又到底是什么！」男人把斯卡蒂按在了墙壁上，疯狂地
掐着她的脖子，枪口死死地抵住她的下巴，昔日无比强大坚韧的猎人变成了慌乱
的猎物。
博士看着斯卡蒂痛苦地挣扎，苍白的脸逐渐变得铁青，两条腿无助地蹬着，
但她却没有试图去抵抗正在杀死自己的男人哪怕一丝一毫，仅仅是无声地流着眼
泪。
「你他妈的……」他松开手，斯卡蒂跪倒在了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告诉
我为什么！」「好的……如果博士你坚持的话……如你所愿……」斯卡蒂大口大
口喘着气，泪滴从她的眼角滴落，「你会见到这一切……真实的一切……」周围
的场景转瞬间变化，凯尔希的办公室变成了被某种黑色诡异生物组织覆盖的锈蚀
房间，灰色的雨水从头顶的破洞中灌下。
男人惊恐地环视着周围诡异的景象，直到他看到房间角落两具不起眼的骷髅。
骸骨上覆盖着他曾经无比熟悉之人的衣服，即使已经被腐蚀得破破烂烂，但
他绝对不会看错。
「呵……呵呵……阿米娅，凯尔希，原来你们从来都……」难以辨认的声音
从男人的嗓子中传出。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异变，人类的肌肉已经被感染成灰黑色的生物组
织，鳞片和翼鳍遍布他的身躯，自己身上的制服也早就变成了破布。
「博士，你准备好接受这一切了吗？」百灵般婉转的女声传来。
「你到底干了什么！」博士大吼着，「给我滚出来！」「请原谅我……我只
能这么做……」红裙的女人从走廊尽头的阴影中现身。
「博士……我已经等你很久了，我的血亲……」无数的触须在她身后扭动纠
缠着，「欢迎回到我们永远的家乡。」「不！！！！！」男人脆弱的精神被眼前
的景象彻底撕裂，破碎的意识在那伟大存在的影响下糅合成新的个体……
––––––
博士从睡梦中惊醒，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奇怪，我的头发什么时候这么长了？不管了，还得上班呢，罗德岛可不能没
了我。
博士熟练地沿着刻在记忆深处的路径走进舰桥，一路上热情地和干员们打着
招呼。
「准备好开始新的一天了吗？」斯卡蒂还是站在舰桥里的同一个位置等着博
士的到来。
「当然，我的血亲。」博士看向面前和自己容貌一模一样的女人，笑着回答
道。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