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嘛,迟早都会死。早点晚点有什么要紧的?”
朱老头骑在他的瘦驴上,佝偻着腰道:“咱们还是省点力气吧。前面的路可不好走。不小心摔死,连尸体都找不到。”
云苍峰也在点头,显然认为回头去找太冒险了。大家都这样认为,程宗扬只好放弃。这雾毕竟太大了,就是想找也没办法找。
一个尖锐的哨声从前方传来,祁远摘了片叶子,噙在口中,以哨声作答。
朱老头道:“这小伙子看着痨病鬼似的,还会吹花苗人的叶哨?”
花苗人擅长将树叶噙在口中,吹出各种哨声来联络。这样的浓雾中,哨声远比其他联络方式更方便。
祁远取下树叶,笑道:“老头儿,那驴背跟刀刃儿似的,你坐得住吗?”
朱老头挺了挺背,不服气地说:“我这驴稳当着呢!”
程宗扬一把拽住朱老头,不客气地把他从驴背上拖下来,“你是向导,不在前面领路,在这儿混什么呢?”
朱老头叫起屈来,“从铺里出来,这一段都是熟路,还用我带?到了前头的山涧才换路呢。”
祁远一怔,收起笑容,“老头,你不是诳我们的吧?这路我老祁也走过,山涧那儿就一条进山的路,哪儿有岔路?”
朱老头颔下的胡子翘了起来,“跟我走,没错。”
又是一阵哨声传来,祁远道:“他们让咱们过去。”
程宗扬拍了拍易彪的肩,“带上弓,到前面看看。”
雾浓得仿佛化不开的牛乳,树木、藤蔓、草丛、泥土……都被笼罩在白茫茫的雾气中。没有形状和气味的浓雾弥漫在发梢和指间,仿佛行走在幻境中。
“小心!”
祁远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程宗扬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一道石崖边上。
脚下有水流的声音,被浓雾一隔,那声音也变得飘渺起来。
“这山涧有一丈来高,水倒不深,涉水就能过去。”
祁远说着,心里有些纳闷。
在他印象里,这附近山高林密,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难道朱老头还能变出一条路来?
那些花苗汉子错落着立在林中,将族中的女子护在中间,他们握紧腰刀,警觉地望着四周。人群中间,戴着面纱的新娘微微低着头,如果不是昨晚见过她可爱的样子,真像一名安静的淑女。
程宗扬道:“过去两个人看看,剩下的等朱老头过来。”
苏荔微微颔首,一名花苗汉子不作声地攀住崖旁的粗藤,灵猴一样敏捷地没入山涧。
“易彪,等他们哨声传来,你射一箭看看有多宽。”
片刻后,远处传来尖锐的哨声。易彪点燃油布,将铁弓拉成满月,望空一箭射出。
燃烧的火箭画过一条弧线,飞过山涧。就在火光被浓雾吞没的刹那,一张雪白的面孔从雾中凌空闪出,贴着箭矢飞掠过来。
“凝羽!”
程宗扬失声叫道。
凝羽横身掠过山涧,离崖边还有两步的距离已经力竭,身子直堕下去。程宗扬扑上前去,伸臂接应,但仍差了尺许。
一条青藤横飞过来,缠住凝羽的纤腰。武二郎低喝一声,抖手将凝羽从涧中扯出。
凝羽落地一个踉跄,几乎跌倒。众人这才发现她半边身体满是血迹,长发也被利刃截去一缕,纷乱地贴在颊上,颈中露出一抹血痕。
凝羽两天前登上猩猩崖之后就失去踪影,没想到突然在这里出现。程宗扬抢上前去,扶住她的手臂,还没开口,就被凝羽推开,“当心!”
“呼”的一声,一柄铁斧从浓雾中飞出,重重劈在地上。
易彪厉喝一声,手中铁弓一震,长箭脱弦而出。
长箭仿佛被浓雾吞噬,没有丝毫声息。那些花苗汉子抽出腰刀,紧张地盯着眼前的浓雾。
浓雾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惨呼,紧接着戛然而止。是那个探路的花苗汉子,惨呼之后就再没有声息,显然已经凶多吉少。
山林恢复了寂静。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中越来越强烈。
“是谁?”
程宗扬低声道。
“鬼王峒的人。”
凝羽给出一个众人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一双黑色的脚掌踏上涧侧的岩石,弯曲的脚趾像野兽的利爪一样凶悍有力,接着是粗悍的双腿,鼓胀的肌
肉犹如镔铁铸成般结实。那个黑色的身影从浓雾中缓缓浮现,壮硕的身体上披着一块黑底白章的豹皮,裸露的手臂和大腿肌肉块块隆起,黝黑的皮肤仿佛镌刻般,绘着可怖的纹饰。
那名武士头颅光光的,没有头发,眼睛是暗红的颜色,额头正中生着一支可怖的利角,犹如洪荒走来的恶魔。他右手拿着一柄利斧,左手提着一颗滴血的头颅。那头颅脖颈被锐器斩断,双目圆睁,正是刚才的花苗汉子。
易彪扔下铁弓,从腰间拔出长刀,暴喝着出手。他使用的刀法来自军中,刀势直来直去,比起吴战威那种江湖汉子少了几分花俏,但更加实用,一刀劈出便有着千军辟易的气势。
鬼王峒的武士对易彪的长刀视若无睹,他用暗红的眼珠看过众人,然后咧开大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横里一柄铁斧挥出,“铛”的架住长刀。另一个黝黑的身影从雾中出现,他同样皮肤黝黑,骨骼粗大,手持巨斧,头顶的怪角却生在一侧,状如弯钩。
一个又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浓雾中出现,他们没有一个人开口,一现身便朝众人冲来,铁斧挥舞着发出沉闷的响声。
最前方的花苗汉子首当其冲,他们都是族中精选出来的勇士,面对这些恶鬼般的对手,没有一个人后退,挺身与敌人厮杀在一处。
浓雾中,黑色的身影时隐时现。谁也分不清鬼王峒的武士究竟有多少。那些花苗人与他们混战成一团,易彪长刀直劈横砍,挡住一名武士。连祁远也抽出钢刀,与两名花苗汉子并肩对敌。
那个有着暗红眼珠的鬼王峒武士抛掉手中的头颅,抬脚踏得粉碎,然后狞笑着朝凝羽伸出大手。程宗扬把凝羽护在身后,反手握住刀柄,手臂一展,将钢刀从鞘中挥出,抡圆朝他劈去。
武二郎的刀法程宗扬学得并不用心,只有这个拔刀式算是下过一点工夫。武二郎的五虎断门刀以疾、劲为主,拔刀的同时就是出手,省略了一般刀汰的起手式。程宗扬钢刀拔出,便抢得先机。
武士手腕一翻,铁斧架住钢刀。刀斧相交,程宗扬只觉手臂剧震,钢刀几乎要脱手飞出。他身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