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能,她宁肯自绝心脉,也不愿在这地狱般的黑暗多活一刻,但自己甚至连死亡的自由也没有。绞颈的痛楚摧毁了她的意志,既然连死亡都是无法企及的奢望,骄傲如卓云君也不得不低下头颅。
卓云君屈辱地含住饭粒,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那妇人木屐一紧,卓云君惨叫声中,脖颈又被麻绳勒住。刚才可怕的经历使卓云君刻骨难忘,不等麻绳勒紧,她就拼命摇头,然后俯身一口一口把饭粒舔干净。
“贱货!老娘好言好语你当成耳边风,非要挨打才听话!”
那妇人抄起门闩朝卓云君一通痛打,最后把麻绳往她脸上一丢:“你想死就接着死!吊死了就拖出去喂狗!”
卓云君脸色灰白,双手一阵一阵痉挛,身体不住咚嗦。她散乱的目光掠过地上的麻绳,就像看到一条毒蛇一样,露出无比的惧意。
程宗扬张大嘴巴,看着花瓶旁一个裹着狐裘的小美人儿。现在正值八月,天气刚刚开始转凉,她却穿着厚厚的狐裘,一张精致的小脸白得仿佛透明,眉毛弯弯的,纤秀如画。难怪自己刚才把她当成瓶上画的美女。
程宗扬脱口道:“你是谁?”
那少女粉颊微红,细声道:“你……是谁?”
程宗扬原以为这里没人,又怕撞上云丹琉,才大模大样站在楼门口方便。谁知道会被这个精致如画的小美人儿碰个正着。这会儿自己刚尿了一半,想收也收不住,索性厚起脸皮,哗哗尿完再说。
少女晕生双颊,鼓足勇气道:“那是我的兰花……”
程宗扬厚着脸皮移了移位置,避开那些兰花。
那少女像是快哭了一样小声道:“那是我的竹子……”
“……施了肥才长得更旺啊。”
程宗扬开始有点佩服自己,脸皮竟然这么厚,在别人家门口随地小便,被女主人撞上还能脸不红心不跳。
“咦?谁挖的小沟?还放着几个小泥人?”
“……那是竹林诸贤和曲水流觞。”
竹林诸贤是魏晋风流的开山人物,曲水流觞刚才程宗扬在席间听了不少。晋国文人聚会时,常在溪旁席地而坐,将盛了酒的羽觞放在水中顺流而下。羽觞在谁面前打转或者停下,谁就举觞畅饮、即兴赋诗,是一等一的风流雅事。
那几竿翠竹间被人细心地挖出一条小溪,溪旁坐着竹林诸贤的小泥人,溪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带耳羽觞。这会儿羽觞也浮了起来,但怎么浮起来的,就不必再说了。
程宗扬狠狠打了个尿颤,一身畅快地提上裤子,这才转过身,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在下姓萧,萧遥逸。萧某去也。”
程宗扬回身就跑,便听到云丹琉的声音:“门怎么锁了?还不打开!”
程宗扬立刻窜了回来,他也不敢开口,双手合十朝那少女拜了几拜,就一头钻进楼里。
“大小姐,瑶小姐这些日子正发寒。老爷吩咐过不让人来打扰。连汤饭都是递进去的。”
“我两年才回来一趟,就不能见见姑姑吗?”
仆妇道:“只需过了这几日,瑶小姐每日就能见半个时辰的客。院门的钥匙在老爷手里,大小姐就是要进,我们也打不开。再说,瑶小姐的身子大小姐也知道,每月发寒的几日,我们这些下人都提着心,只怕吹口气就化了的。”
程宗扬躲进楼内,才发现这座小楼窗户都是封死的,云丹琉不进来便罢,一旦闯进来就是瓮中捉鳖,一逮一个准。
穿着狐裘的瑶小姐站在门口,静静听着外面的交谈。不知为何,程宗扬看着她的背影,心头泛起一丝凄清的落寞感。
云丹琉终于还是没有硬闯,她在外面说道:“姑姑,丹琉给你带了些东西,让她们给你递进去。过几日姑姑身体大好,丹琉再来看你。”
程宗扬松了口气,云丹琉明明要到前面见客,不知道怎么又绕到这里。被那个丫头片子吓了两次,腿都有点不好使。程宗扬索性坐在扶手上滑下来,然后小心翼翼绕开那位瑶小姐,陪笑道
:“打扰了,萧某……”
瑶小姐慢慢抬起脸:“我才没有那么弱……刚才我就没有昏倒……”
她秀美的面孔半掩在雪白的狐毛间,眉眼间寂寞的神情让程宗扬心头一空,升起一丝怜意。
瑶小姐低声道:“你帮我拿来,好不好?”
“唔?”
程宗扬扭过头,才发现院门一角有个活动的门板,一只细心打理过的包裹放在门边。
“这是什么?”
程宗扬一泡尿毁了人家的竹林诸贤和曲水流觞,让萧遥逸背黑锅事小,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实在说不过去。索性好人做到底,把包裹取过来,帮那个瑶小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来。
看不出云丹琉还颇为细心,每件东西都用小木盒装着,淡黄的木盒是用上好的檀香木制成,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里面装的都是小孩子喜欢的贝壳、海星、小珊瑚之类的物品。
“这是鹦鹉螺。”
程宗扬道:“装上杯耳能做成漂亮的小酒杯。”
“这个呢?是琥珀吗?”
程宗扬拿起那个透明的物体,有点不确定地说:“是海底的琥珀吧。”
“我看书上说,琥珀是虎睛沉到地下变成的。海里也有老虎吗?”
程宗扬笑道:“琥珀是滴下来的树脂变成的,有些里面还有小虫子。用力磨擦,能闻到松脂的香气。”
那少女悠悠叹了口气:“那些小虫子好可怜……”
一个人孤零零待在院里,也像极了囚在琥珀中的虫子。程宗扬打开一只狭长的木盒,里面是一根白色的物体,看起来和他的龙牙锥有点像,不过更长一些,质地轻而柔软。
“这是什么?”
程宗扬试着弯了弯,那根物体极富弹性,弯成圆形也能轻易弹直,手感有点塑胶的感觉。自然界里像这样天然的弹性物体并不多见,程宗扬想了一会儿,忽然道:“鲸须!嘿,这条鲸须快有三尺了吧,他们居然猎了这么大一条鲸!”
“是海里大鱼的胡子吗?”
程宗扬费了半天工夫,给她讲了鲸的样子和习性。那少女听得悠然神往,轻叹道:“不知我何时才能见到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