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一团火球,翻滚着撞下山坡。后面几名骑兵眉毛头发都被烧得蜷曲,战马人立而起,嘶鸣着朝一边逸去。更多的马匹嘶鸣起来,奔逸跳踉,试图避开烈火。
无论牲畜都天生惧火,面前的火墙足有两丈多宽,飞腾的烈焰升起丈许,热浪滚滚,受惊的马匹四处乱踢,骁骑营的追兵顿时大乱。
臧修咧开嘴道:“我就说吧!程少校心里有主意!”
月霜冷着脸道:“卑鄙小人!无耻狡计!抢别人的功劳,带着一群马屁精的不要脸的肮脏懦夫!”
臧修和鲁子印对视一眼,然后正容道:“我觉得班长总结得很好。”
那道火墙只持续了半盏茶时间,便化作一股烟雾。但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众人撤退。等宋军拉住受惊的战马,只看到火墙前方十几名骁骑尸横就地,那伙敌寇早逃之夭夭。
第八章
风雪渐止,从空中望去,三川口白皑皑的雪原仿佛绽放出无数大大小小的梅花,令人触目惊心。三道溪水中,两道已经被鲜血染红,宛如滴血的梅枝从雪原蜿蜒淌过。
星月湖四营与铁甲营的碰撞惨烈无比,经历两刻钟的殊死搏杀,双方的伤亡都超过一半,但无论是面对宋军的铁甲,还是星月湖的长枪重斧,都没有一方退却。事后连崔茂也不得不承认,捧日军的铁甲营确实是强军,能以一营之力抵抗四营全力攻击,不分胜负。
王信身上受创七处,几乎是浴血而战,趁敌寇攻势稍减,他返回中军,向刘平道:“将军!儿郎们撑不住了。”
刘平眉毛微微挑起,连王信都这么说,看来真是难以支撑了。
王信道:“天时不对,打了这一上午,儿郎们一大半都冻伤了脚。”
刘平抚着腕上的皮甲,迟迟没有作声。
一名亲兵忽然道:“敌军!”
侧方的山丘后驰出一队人马,数量有百余人之多,其中一多半都是骑兵。这点数量在这些将领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但和数百名敌寇交战至今,任谁也不敢轻视这支突然出现的生力军。
战局的转折点却是出现在远离战场的第三道溪水。
刘宜孙先是被编入中军大阵,由于前阵被王韬的第五营迅速切割,他和张亢被调去支持。
这伙敌寇与前方的列阵对战完全不同,相同的是他们惊人的杀伤力。他们全部分成小股,最大也不超过二十人。这种敌寇本来是最容易消灭的,宋军每阵都有一个营,近五百名军士,完全是压倒性的多数。可那些敌寇就像利刃一样,从不同的位置切进宋军阵列,将宋军完整的阵型切割开来。
刘宜孙手下的一个都仅剩下半数军士,他们追着一小股敌寇淌过溪水,却被对手甩开。眼看手下的兄弟在雪地上跋涉,疲惫不堪,刘宜孙只好让众人歇息片刻。
张亢道:“逃不逃?”
刘宜孙喘着气道:“不逃!他们这种流寇战术,是自取灭亡!”
“这么高明的流寇战术,普天下也没几支军队能做到。”
张亢毫不客气地说道:“那些敌寇总共二十股,攻击前阵的时候是从三个方面进击,看似杂乱,实则先分后合,严密之极。前阵空有五百人,被他们切开时,一多半都守在原地,真正交锋的不到三分之一。”
刘宜孙打了个寒噤,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张亢冷冷道:“看出来了?”
刘宜孙回想起前阵崩溃的一幕,一个整营对只有自己半数的敌寇,却在交锋中被切得七零八落,空有两倍的数量,被切割的部分却是以少对多。看似散乱的敌寇就像一只冰冷的狼,每一口只咬下一小块,连续几口,就将一个前阵完全撕碎。可是这样的纵横分合,多达二十支的敌寇怎么能配合得如此默契?
“军旗。”
张亢道:“那面军旗的位置,就是他们攻击的方向。嘿嘿,武穆王的亲卫营,果然不同凡响。”
张亢搓了搓手,“刘都头,此时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刘宜孙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多谢张兄。但我刘宜孙绝不会逃!”
张亢冷笑一声,“你不逃,自然有人要逃。”
战场后方,孤立在第三道溪水之后的殿后阵忽然放下旗帜,全军开拔。刘宜孙浑身一震,叫道:“不好!”
种世衡的眉尖刀被巨斧劈断,刚抢过一杆长枪,重新上阵,便看到这一幕,顿时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厮杀的双方都已经接近极限,殿后阵的变动,使双方不约而同地分别向后退却。
战场上的铁甲营已经不足两个都,他们的瘊子甲沾满泥土、雪水、血迹,依然明亮如镜。四营也好不了多少,他们撤出二十步的距离,重新整合队伍。
另一股贼寇也脱离战场,王韬一手提着战斧,一手挽着军旗,在距离宋军中军大阵不足三十步的位置昂然走过。他手中的军旗已经成为宋军避之唯恐不及的煞星,军旗所向,宋军士卒都为之变色。在他身后,五营的军士血染战衣,如同一柄柄浴血的战刀,散发出逼人的杀气。
王韬和崔茂都没有理会远处殿后阵的变故,而是抓住时机合兵一处。他们两个营减员达四成,余下的三百余人几乎人人带伤,但高昂的士气和严密的阵型,无不显露出百战之师的强悍和武勇。……
“都监大人!”
刘宜孙一把拽住马缰。
黄德和厉声道:“你是何人!来人啊!”
张亢从后面一脚踏住刘宜孙膝弯,刘宜孙腿一弯,被他踩得跪下,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在阵中阻拦主将的战马,当场格杀也算不得冤枉。
他顺势行半跪礼,一手仍拉住缰绳,“卑职第三军
第二营步兵都头刘……”
“一个微末的都头就敢拦本监的坐骑!滚开!”
刘宜孙大声道:“都监大人!我军与敌交战正殷,胜负只在毫厘之间,都监大人怎能弃军逃生!”
黄德和怒道:“厢都指挥使刘平刚愎自用,指挥无方,本监多次规劝,仍置若罔闻。留在这里,难道等死么?”
“大人!敌寇不过数百,虽然破我数营,但已是强弩之末!大人若在,敌寇必败!大人若走,我军危在旦夕!”
“荒唐!”
黄德和喝道:“难道三军六千余众生死,都在黄某一人肩上?你这等胡言乱语,是何居心!来人!把这厮叉出去!”
黄德和踢开刘宜孙,打马便行,一边道:“再敢啰嗦,便将他斩了!”
几名亲兵把刘宜孙推到一旁。望着黄德和的背影,刘宜孙急怒攻心,“哇”
的吐出一口鲜血。
张亢拉起他,一边拍了拍他身上的雪泥。
刘宜孙抬起头,“你说的出路,在哪里?”
……
卢政驰回中军,向刘平道:“看到了吧?我就说那帮孙子靠不住!”
刘平露出一丝苦笑。殿后阵的主将由都监黄德和担任,这一营军士都来自卢政的第七军,如果是他以前所在的边军,第七军的军都指挥使没有下令,任何人都不敢私自撤退。但这是禁军。都指挥使以上的高级将领不过是临时委派,负责指挥五个营的军事。黄德和身为都监,他要走,卢政也拦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