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这边土地上遍布着畸形的怪物,它们的眼中除了血肉以外,什么也没有,
我们的使命便是与其抗争,保护平民,让他们远离灾祸的威胁,我希望你能明白。」
玛利亚带着猎人走在小道上,此刻的她们在荒野,组织下达给玛利亚一项猎
杀委托,以往的她会独自出行,但最近有位猎人总是活跃在自己眼前,也让她意
识到了什么,便在出行前邀请她与自己一同去往。
便有了现在,玛利亚一边走一边向小猎人解释何为猎杀,猎杀的意义又是为
何。小猎人静静的跟在她身边,那些话自她加入组织时便了解过,但现在从玛利
亚的口中再一次听见,却附带了别样的意味,小猎人觉得自己需要认真聆听,并
付诸努力。
「玛利亚小姐,你一直将这样的话尊为信仰吗?」
玛利亚点了点头,她思索了一番,慢慢开口接话「如那天前往训练场时与你
所说的话,我曾为自己无力向同族的弱者施以援手而感到愧疚,现在的组织所宣
扬的理念便是为他们送去福音,我愿意为这样的事业奉献出自己的一切,毫不犹
豫,哪怕生命。」
「好厉害,玛利亚小姐,能为了理想奉献到这般的人,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
「不因如此,我只是一个猎人,忠诚是我的使命所在,退一步来说,组织的
理想正和我的愿望相重合,仅此而已。」
两人走出小道后便进入了平原,枯木尽数散去,视线里仅剩下低矮的杂草,
戒备的范围顿时扩大很多,玛利亚的手覆在自己的刀背上,随时准备战斗,而猎
人见状便跟着持刀警戒。玛利亚又变了,高度警戒的她十分冷血,周身的气压足
以令人窒息。
「当心,猎人,战场是没有多少机会来让你分神的,不要犯致命的错误。」
「好,我会谨记的。」
远处的土地是一片深黑色,两人走进才看清那是摊烂臭的黑泥,随着两人的
靠近而急促蠕动着,猎人下意识去看玛利亚,发现她已经把刀抽了出来,双刃上
的银光依旧晃眼,想到这样的刀刺进怪物的体内,沿着肌肉纹理一路割开,直至
沾满粘稠黑血。
冲天的恶臭味从泥潭里涌出,玛利亚站在小猎人的身前,下意识将她挡在身
后,阴影褪去过后,几条长长的触须在半空中摇晃,黑泥粘在怪物的表面而慢慢
滑下,令人作恶的章鱼形态让小猎人差点将早间的餐食吐出来。
「你还好吗?要试着接受,你将来遇到的怪物都会是这样。」
「我知道,抱歉,玛利亚小姐,我只是第一次……」
「没事,你先平缓一下,我去解决麻烦,如果被攻击的话,不能反击就马上
闪避。」
仿佛孤身奋战已经刻印在身体里,玛利亚抛下话音就冲了上去,刀剑切割进
肉的闷响便传来,她下意识抬眼将目光投向交战的地点。玛利亚的战斗姿态十分
从容,利刃插进血肉,直至捣烂都不曾动容,污浊的黑血四处溅射,洒到她的猎
衣上。
猎人之间的优雅想必就是这般,自在从容的躲避攻击,再转身予以反击,猎
人觉得,这不像是一场猎杀,应该说是一曲舞蹈,何等的优美。如果哪一天,自
己也像玛利亚那般强大了,保护平民的使命也会来到自己身上吧。
恍惚思考的空当,玛利亚便以极快的速度解决了猎物,她擦拭着自己的双刀,
慢慢走近小猎人,发现她的视线正在自己身上,不免有些疑惑「怎么了我的猎人,
身体还是很不舒服吗?」
「没有,对不起,玛利亚小姐,没能给你帮上忙。」
玛利亚摘下自己的手套,血族特有的苍白肤色在她的手上展现得十分透彻,
猎人看着那只手轻轻的擦掉自己脸上的黑血,最后像是给予安慰那般摸了摸她的
脸颊。
「不必自责,我让你陪同出行,是想让你记得组织的教条。而你没有让我失
望,不是吗?」
「是的,我会永远铭记。」
「好猎人。」
玛利亚的夸赞与抚摸,她永远都会记得这天,毕竟在那往后的一大段漫长的
人生里,她都没能再触碰过。
回到组织里后的猎人更加专心的投入到练习中,玛利亚的教诲远比格曼那些
老头的话要有用,靠着那些鼓励的话,小猎人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将自己在
训练场的模拟记录提升到了长刀猎人的第一名。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小猎人
并不喜欢夸张的赞言和虚伪的接
近,比起那些,她更想得到玛利亚的认可。
「玛利亚。」
格曼的声音已经苍老,让玛利亚有一种导师是不是要离去的幻觉,但目前的
重点似乎……
「老师,我在,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东拼西凑的话题太过于老套,我们直接进入正题。那个猎人,你和她走得
很近,自己有察觉到过吗?」
玛利亚愣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格曼并未正面回答她,但关于那件事情,想必这个老猎人已经认定了心中的
想法「她对你抱有情感,不要和我说你不知道,我希望你能认清自己该如何选择。」
「……是。」玛利亚犹豫了,她甚至没有意识到。
走出房间的她感到一阵无力,隐藏在帽檐之下的表情也变得迷茫起来,关于
小猎人的事情她都没意识到会这样,昔日里的相处她待小猎人的态度一直是有距
离的,但为什么会发展成这般,根本无从得知。
「玛利亚小姐!好久不见,近来很忙?」
「是吧,一些外派工作,是我的……」
她考虑要不要将自己外出的任务是格曼专派的事情告诉小猎人,目的已经非
常明确,格曼在拉开两人的距离,那位导师对小猎人和玛利亚的关系有着深深的
误解。两人现在的见面已经是小猎人取得长刀第一名的半个月后,玛利亚在为她
送上迟到的祝贺。
「是组织的安排,让我单独完成的派遣任务,现在才得以交接。对了,听组
织里传来你在模拟榜单上取得首名的消息,很厉害,要多加练习,不能懈怠,总
有人在后面追你,目的是为了把你踩下去。」
「好,谢谢玛利亚小姐,我会的!」
玛利亚静静的看着身前的女孩,取得这般成就的她现如今已经长得和自己一
样,高挑,美丽且善良。刚开始见到她的时候还是个又矮又瘦的孩子,变化真大
啊……
「以后就叫我玛利亚吧,不需要用到敬称了。」
「这样真的好吗?你是第一代猎人的成员,比我的资历要高出很多。」
谈及资历,格曼的那些话便再次涌上心头,她无法理解那位老人为何会对这
个后起之秀抱有那么大的意见,心底的不悦涌上心头,但她强忍了下来。
「不用,就这样,叫我玛利亚,这是你作为一个猎人所基本拥有的权利。」
「好吧,玛利亚?」
「嗯,很好,我的猎人。」
玛利亚离开之后,猎人愣怔在原地许久没有缓过神来,因为一句『我的猎人』,
她的心神就要被玛利亚彻底勾去,异样的情感在心底慢慢扎根发芽。
「猎人,你的技巧已经成熟,该为组织奉献出自己的力量了。」
她站在研究大厅的中央,话事人屹立在中塔,声音如同清晨教堂所传来的钟
鸣,足以令迷茫的猎人寻回她们的方向,此刻,她将作为一名正式的狩猎者,为
组织奉献出自己的力量。前路是未知的风险,就算如此也不会阻止她的前路,除
了猎人,无人能做好这份工作,她们终日沐浴在漆黑恶臭的血中,给予平民以安
全的保障。
「我将,为组织献上自己的忠诚,为理想献上自己的生命。」
女孩推开研究大厅的门离开时,玛利亚就站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她,视线停
留在她的身上,直到消失,玛利亚才收回视线,她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时间
将两人忽远忽近的交织在一起,混乱不清。
「玛利亚,不要出神,记录你的数据。」
格曼发出不满的哼声,将玛利亚从出神中拉了回来,恍然间,有关猎人的画
面涌了出来,将玛利亚的脑袋占了个过载,很难想象,伟大的猎人居然会被这样
的事情所困扰,连她的导师都为止叹息。
「抱歉,我出神了。」
「这是第几次了?玛利亚,你到底在思考一些什么?工作也是,生活也是,
难道你连在战场上也要如此吗?」
面对导师的质问,玛利亚头一回被无力折磨到语塞,两人都心知肚明,这般
情况是因何而起,她不得不承认因为小猎人的原因,自己的状态才会如此的差劲。
在那么一瞬间,她惊悚的察觉,自己在将来面对理想的时候会犹豫不决,这不一
样,根本违逆了她的初心。毫不犹豫的投身组织,无论生死,都将成为一纸空谈。
「我会做出自己的选择,谢谢您,格曼老师。」
「……你有你自己的决定,我希望你能合理分配自己的时间。」
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如果还想抱着绝对的忠诚来为组织奉献,必须得做出
取舍。看着玛利亚低头不语的样子,格曼沉默着拿出一份文档,将其放置在玛利
亚的眼前。
「
我们的研究已经来到了很重要的阶段,组织寄希望于将福音予以平民。近
来,位于教堂后方的渔村持续受到魔物的侵害,很多人葬身在渔村,组织准备让
我们去进行剿灭,然后调取样本,为计划的下一步做预备,行动过段日子便会启
动,你回去准备吧。」
玛利亚翻看着手里的文件,上面全是渔村平民的伤亡数字,直线下滑的基数
让人心寒,捏着文件的手不免有些颤抖,她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将文件收好便朝
格曼行礼道别「遵命,老师。」
杂草丛生的枯树林里,怪物的尖啸声回荡在其中,猎人举起自己的长刀作格
挡姿态,粗长的粗手不亚于玛利亚的双刃,劈下的力道让她难受得够呛,不知为
何,她这次所遇到的敌人有着十分惊人的自我恢复力。
长刀的格挡反击砍掉了一大截触须,须臾后再度长出,被消磨的仅仅是猎人
的体力,而怪物的状态则越战越勇。两根触须交错劈下,直直的打在猎人的武器
上,巨量的冲力直接让她的刀背震得脱手,整个人倒飞着摔了出去,砸在树桩上。
「嘶……」
猎衣被较为细长的触须打坏,将制服之下的皮肤抽得开裂出血,仅仅在十几
分钟内,就让衣服从灰色染成了深红色。此刻的猎人满身是血,豆大的血滴从她
的双臂流下,顺着手指滴落到枯黑的土地上。
「麻烦了。」
女孩看着不远处倒插在地上的长刀,她的体力接近枯竭,再加上开裂的虎口
传来剧烈痛感,让原本虚弱的猎人直接变成了待宰的鱼肉。又一记重击,猎人硬
生生的吃下,脏器像是被压碎了那般令人窒息,鲜血从胃部翻涌,顷刻间便让她
吐了出来,余下的尽是痛苦。
怪物见眼前的猎人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便将方才击溃她的触须缩成尖刺状,
径直朝猎人的身体刺去,脆弱的肉体在魔物面前不堪一击,枯树林里便传来一声
肉体被贯穿的闷响,连带在枯树的吱呀声。
猎人怔怔的看着刺进自己腹部的尖锐触须,怪物为了给猎人以更加深入灵魂
的痛楚,触须钉在树根上,用力的摆动起来,将猎人腹腔上的创口一并拉扯,黑
色的黏液如岩浆般炽热,烫得猎人紧紧的抓住身下的枯草,但都是徒劳,那根本
无法制衡伤口处的灼烧和剧痛。
粘稠腥臭的液体从触须上渗出,透过血口内部的组织层,融入猎人的血管。
带着诅咒气息的病毒顷刻间感染了她腹部的脏器,猎人瘫坐在树桩下任由触须宰
割,腹部痉挛着折磨她的意志,在怪物看来依然昏迷的猎人,只是在忍耐着痛苦
寻求反击的机会。
另一只尖锐的触须慢慢漂浮起来,它玩腻了,终于要下杀手,等到了……怪
物慢慢的凑近自己,恶臭味随着距离的缩短而显得愈发严重,就算是昏迷也会被
熏醒吧。那处尖锐直指自己的眉心,猎人抬起满是鲜血的脸,平静的直视着令人
作恶的怪物。
「来啊,杀了我,呵呵。」
猎人看见怪物的形态以肉体可见的速度扭曲起来,那根尖刺也在急速向后退
去,然后……瞬间落下。手部传来一阵灼热的撕裂感,猎人猛然睁开眼,她成功
捉住了即将刺进自己脑袋的尖刺,以自己左手掌被彻底割裂的代价,赢得了喘息
的机会。
望着硬生生悬停在自己眼前一厘米处的黑刺,她笑了「咳……看来,你还不
足矣杀了我。」
猎人空出来的右手猛然从后腰拔出猎魔短刀,硬生生的扎进怪物那巨大的黑
色脑袋里。这样做的效果很好,至少她保住了命。怪物离开了,带着尖啸声,和
猎人的血,成功逃生过后的她彻底瘫痪在树桩前,想起来她得感谢触须,至少那
玩意在肚子里时不至于大出血,现在的血失去堵塞倒是像暴雨淋下那般喷涌出去,
说不定现在的她,可能很逗人发笑。
她将血淋淋的左手捂住腹部的血洞上,转念一想,后腰上也有贯穿出来的洞
口,这样捂着前面,那后面会不会倒灌出来,看起来很搞笑,但她也只有在这个
时候才有机会去思考搞笑与否的问题了,另一方面,黏滑的黑色触须在她体内搅
动的时候,那个额外感觉到的灼热感又是怎么回事,她有种不怎么称得上好的预
感。
但,现实,或许不会给她思索预感是何的时间,她昏迷了,焦黑的猎衣与满
身的血,左手捂着血洞又低垂着头,如果这个女孩是站着的话,说不定会被以为
是在向谁行礼,绅士就是如此,不过,真是荒唐透顶了。或许她应该希望自己会
被过路的同伴看见,不然这幅肉身再醒过来的话,可能就剩下一具枯骨了,乌鸦
可不挑食,当然,怪物除外。
后来的某一天,当在研究大厅路过的玛利亚被心急跑路的同僚撞到时,才了
解到猎人出任务被敌人打成了重伤,其实对于猎人这个组织而言,伤亡是再正常
不过的,所以了解这些事的人无非就是长刀编队的成员,当然,如果玛利亚没有
被碰到的话,她根本无法得知。
她的承诺被轻易破解,与小猎人划清界限的想法如同枯叶飘落一般无力,正
如她此刻已经站在了病房的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