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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第46部分阅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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诀别书》,写于她和司马相如别离之际,以示二人情断,全诗为“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水,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滛而不悟!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er/b1o59oc2168164s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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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9节:甘露莫愁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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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甘露寺的时候,已是向晚黄昏了,修建在京郊的甘露寺是大周第一佛寺,建在层岩秀石、峰豁万千的山顶,殿阁巍峨宏伟、飞 檐斗拱,极是气宇辉煌。

下得车来,被山风一扑,身上便有些凉浸浸的,浣碧和槿汐忙收拾了行装跳下车来,一边一个扶住了我,槿汐轻声道:“这十月里的山风已经凉了,娘子刚生产过,别吹坏了身子才好。”

自出宫,她再不叫我“娘娘”,怕我伤心烦恼,又因为身份确实尴尬不明,权宜之下只唤我“娘子”。说话间,已搭了一件外袍在我身上。

苍茫的暮色如雾渐渐弥漫开来,四边的山色也有些发沉,苍郁大松掩映下的古刹,钟声悠悠,香烟袅袅,反而让沉坠的心稍稍沉淀。

我静静道:“暮鼓晨钟,咱们以后的日子就是这样了。”

三人正观望间,有两个年轻的小尼姑迎了出来,打量了我们几眼,问道:“这几位可是宫里出来的?住持师父已经吩咐了我们带几位进去。”

我略施一礼,扶了浣碧和槿汐一同随着她们走。绕过甘露寺的正殿和侧殿,又走了许久,方见几间低矮平房,引了我们进去道:“这是几位以后住的地方,可先将随身的衣物放了休息片刻。”

平房虽然低矮,里面倒也清爽,房中一张通榻大卧铺,一桌几椅,墙角一个大水瓮,十分简单。

两个小尼姑又道:“请几位再随我们去大殿,住持师傅等人都在等着了。”

浣碧欠身笑道:“有劳了。”

大殿中点了火烛,香烟缭绕,香油味极重,我才生产完两日,略有些受不住这发冲的味道,极力压抑着咳嗽了两声。殿中人虽多,却是极静。闻得我这两声咳嗽,皆转过了脸来。为首一个尼姑面相倒是和蔼,向我道:“你来了。”

我觉得不好意思,忙快步走了上前。她指一指地下的蒲团,我晓得是让我跪的,于是跪了下去,浣碧和槿汐也忙跟着跪下。

只听她和颜悦色道:“宫里头来的旨意,这位贵人是要带发修行的。虽是如此说,也是入了空门,戒律自然要守。”于是她絮絮说了一番清规戒律,道:“贫尼法号静岸,是本寺的住持。你既入了寺,自然要与红尘远离了,也再不是宫中的贵人,用不得旧称,贫尼为你取了一个法号。”她顿了一顿,道:“你就随贫尼的弟子辈用‘莫’字。”她微一叹息,“你眉间隐有愁澜,便号‘莫愁’吧。”

莫愁,那并不似出家人该用的法号。然而我也不便有异议,只无声应了。心下却愁澜顿生。

犹记得小时候跟着哥哥在书房里读书,夏日那样长,那样长,几乎像要过不完了。蝉鸣声一声长似一声,仿佛和白天的辰光较着劲,看要比谁更长更叫人厌倦。午睡醒来,脑子已经清醒了,眼睛却总也不愿意睁开。小轩窗下,有清脆的女儿家的低笑声,一定是流朱和浣碧在斗草玩儿,要不就是玢儿,又哄着小厮在捉蟋蟀玩儿、或是拼着七巧板。

哥哥不知怎么进来了,笑着拿了一卷书敲我的脑袋,“还装睡,瞧瞧我给你拿什么好东西来了。”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南北朝的一卷诗词集。哥哥笑道:“夫子的课上得那样古板,别说你一个女儿家,我也听得瞌睡。这一卷宫词得来不易,你好好看吧——只别叫娘知道,爹是疼你,可娘知道了,少不得一顿说教。”

于是如珍似宝地藏了起来,防着娘发现,睡前才偷偷看上一首两首,读得半懂,心意也痴了,仿佛口角噙香一般,日里夜里念叨。早晨起来,流朱又拿我取笑:“小姐读书读得疯魔了,昨儿个夜里说梦话,说什么‘洛阳女儿名莫愁’。莫愁?小姐认识洛阳的这位小姐么?”

流朱,流朱,仿佛她的音容笑貌还在耳边,还牙尖嘴利地与我说着那些俏皮话儿。她死得这样冤枉,我只消稍稍一想,心头又痛了起来。

是了,洛阳女儿名莫愁。是《莫愁歌》(1)里的句子,那年岁里,最爱的就是这首。

好不容易盼得眉庄到她外祖家歇夏了,忙忙拉了她来。眉庄最把《女则》和《女训》读得烂熟于胸,诗词一道,她总是不太关心。往往这个时候,她坐在窗下,一心一意缝着一扇绣屏,,大捧大捧灿若云霞的丝线,映得她的脸越发端庄从容。她才十二岁,就已经修成了大家闺秀应有的沉静的气度风华。到底爹爹太纵着我,把我的性子宠得这样骄矜。

那个时候,闺阁里所有的盼望,不过是能得一个有情郎,一世平安富贵就是了。而眉庄,那样骄傲,那样自信,那样意气风发,眼中有灼然的光芒,仿佛一枝秀玉灵芝,出于尘上。全不是如今存菊堂中那个消沉避世的沈婕妤。

我恍恍惚惚地,却想起离宫那日,眉庄盈盈立于红墙之内,目送于我至路的尽头。那份牵挂与叮咛,如今重上心头的,只是凄凉的身影,茕茕孑立在温实初的伞下。

宫中滔滔流逝的年岁里,无限纷争之中,眉庄何曾真心的快乐过。

再仿佛,还是我新得宠的那段日子。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那样年轻飞扬的岁月,被君王肆意宠爱着,原是不轻易知晓愁滋味的。

不知是哪一日的早晨,大约是凤鸾春恩车一连七日载着我驶向仪 元殿东室的日子,那一日贪睡,起得比平时晚些,醒来的时候见玄凌坐在榻上含笑凝望着我。我不由惊异,当是他怎的那样早就下朝了。 /er/b1o59oc2168165s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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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o节:甘露莫愁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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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支手颐然躺下,只闲闲道:“爱卿好睡,当此美人春睡图,朕怎舍得离去去对着朝臣们那样永远板着的脸。”

我又惊又羞,道:“这样可好么?臣妾怎能比得上皇上的政事要紧,皇上还是快去上朝吧。”

玄凌缓缓打了个哈欠,食指慢慢抚上我的脸颊,微笑道:“难得一日,就当给大臣们松快一日吧,朕也偷取一日的清闲。”我待要再劝,他的食指已经捂上了我的唇:“你这样静静睡着就好。早朝么——反正时辰也已经过了,朕再赶去也来不及了,索性罢了就是。”

我只好不再说话,安安静静躺在他臂弯之中。彼时春暖花开,东室下的朱漆镂花长窗半开着,有和煦的风带着迷蒙的花香缓缓散一些进来,像是女儿家的一双玉手,试探着轻轻半卷起重重的鲛绡帷幕,仿佛置身在海市幻境之中。一阵风过,殿外的樱花四散零落如雨,片片飞红远远地舞过,映着满殿轻薄透明的鲛绡,光影迷离如烟。

一抬头,遇上玄凌如许深情的目光,目 光所及之处唯有我一人,仿佛整个人都无声无息地沉溺了下去。

然而芳若恭恭敬敬来敲门,道是有紧急的奏章来报。

玄凌不耐烦,又不得不去,只好笑对了我道:“只怪李长糊涂,平时没在这事上好好提点那些奴才们,叫他们不晓得一句话。”

我一时不解,好心起,于是问:“是什么?”

玄凌笑得有些促狭,“当关不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2)”

我更是含羞,轻轻啐了一口,低头道:“皇上好没正经,这样拿人取笑呢。”

这样的好时光,终究只是一场幻梦罢 了。

如今,亦只能叹息一句: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3)

莫愁哪怕一生情爱悟出可牵挂,至少可以平安终老,陪伴幼子家人。而我,情爱错付,家破人亡,家人父兄的平安保不到终老,连唯一的女儿也不能在身边,真真是连莫愁的万一也不如啊!

到如今,愁对镜坐,夜对愁眠又含愁醒来,当真是要自己劝自己一句“莫愁”了。

正自己怔怔出,静岸看了看我身后的浣碧和槿汐,道:“空门中的人是不该有人伺候的,只是宫里头发了话让你仿从前舒贵妃……”她忙改嘴道:“罪过……是冲静仙师的先例,那么也就让她们两位跟在你身边一同修行吧。”

浣碧和槿汐脸上微露喜色,当即应了。我抬头,正殿中供着的不是如来也不是观音,而是一座巨大的地藏菩萨。大佛前置一大石香炉,刻“天古斗”三字。炉下石床右侧刻着“福生甘露地,寿齐玉简天”,左刻着“隆庆十年冬吉旦立”。

佛像打造得金身灿烂,在通明光亮的烛火下更显得宝相庄严。我心底忽然悸动,念及初生的胧月,一时大觉悲苦不已,轻轻道:“众生度尽,方旨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菩萨果然佛法深远。”

静岸望我一眼,取过身侧一盏宝瓶,以手蘸取了瓶中的露水点到我额头上,道:“释迦牟尼就有‘我为大众说甘露净法’之语,甘露能解世间悲愁,你已在红尘之外,烦恼可尽抛了。”

她的语气悲悯,色和善,仿佛能洞晓我的无奈。我微微颔首,亦是心领了。她指一指身边一位膀大腰圆的尼姑道:“这是我师妹,法号静白,掌管本寺的一应起居杂事,你以后缺些什么就找她吧。”

如此吩咐过,也便散了。

夜里风大,吹在棉纸的窗纸上“噗噗”作响,呜咽如诉。我坐在椅上,槿汐挑亮了油灯在收拾衣裳。

我淡淡道:“有什么好收拾的,不过几件替换用的亵衣,从此就这一身灰衣到老了。”

槿汐并不说话,倒是浣碧笑了一声,道:“小姐的法号真真是特别。莫愁,不像是寻常的法号,倒像是闺阁小姐的名字了。”

我道:“住持只是想告诫我,既已入空门,就不要再想着从前俗世的忧愁烦扰了。”我喃喃道:“不及卢家有莫愁?到真当是‘他生未卜此生休’(4)了。”

浣碧没有听清,道:“小姐说什么?”

我漠然微笑,“没什么。我这辈子从今而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好好日夜祝祷,希望远在川北岭南的父兄和宫里胧月可以一世平安。这也是我唯一所愿了。”

浣碧咬一咬下唇,轻轻道:“这也是奴婢唯一所愿了。”

我静静听着风声,山里的风,和宫里头的是不一样的。宫廷里的风再暖再明媚,终究有股阴气太盛的森森凉意。而山里的风,却是呼啸而过的霍霍有声。我坐得久了,身上忽然一阵紧一阵的发凉,腹中也开始绞痛,像青灰色的小蛇吐着冰凉的信子。浣碧见我面色不好,忙上前道:“小姐怎么了?连色这样难看。”

槿汐听见动静,忙搁下手中的东西趋前道:“娘子刚生下孩子,身上的残血未尽,今日又车马劳顿一番折腾,怕是有些不好。”她急道:“炉子上的水还未开,还须找些红糖来兑了热热的喝下去才好。”

我心下发急,又要强,少不得道:“一时半刻哪里来的红糖,我忍一忍就算了。”

槿汐忙道:“月子里的毛病不能掉以轻心,弄不好要落一辈子的病根的。”说着起身,道:“奴婢去向隔壁的姑子(5)们借些应付过去。”

说这披衣出去,浣碧忙扶了我上床躺下,多多地盖了几层棉被。我心下焦躁,寺中的生活自然比不得宫中,我身体还未复原,反倒牵连了槿潮和浣碧处处照顾我,如此想着,腹中更生疼痛。 /er/b1o59oc2168166s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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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1节:甘露莫愁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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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响了,料是槿汐回来了,语气无奈道:“夜深怕是都睡下了,无人肯开门,别说借些红糖了。”她的声音更低:“我去寻静白师傅,还被她呵斥了两句,只是暂时还未敢惊动住持师傅。”

浣碧以为我睡了,低声叹息道:“方才住持师傅还说是仿着从前舒贵妃的先例来,一转身就连热汤热水也没有了。”

我隐约听着,心下更是难过。

忽然槿汐似想起什么,搓一搓手喜道:“那边远处大树下独有一间屋子,也不知是哪位师傅住着,我再去寻一寻看。”

浣碧忙拦住了道:“傍晚听两个引路的小尼姑说,那里住了个极古怪的姑子,平时无人敢搭理她。还是再去别人那里问问。”

槿汐道:“别人方才不肯开门,现在只怕更不肯了,我还是先去看一看再说。”说着又嘱咐道:“水热了再烧上一壶,方便娘子擦洗身子。”

过了片刻,槿汐还没回来,我身上更觉得阴冷。忽然听得门“砰”一声被用力撞开。一阵冷风夹着一个雪白的人影霍地闯了进来,浣碧惊了一声,道:“是谁?”

那人也不答话,直奔我床前,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搭了搭脉,姿势粗鲁而利索,片刻望着我冷冷道:“你刚生过孩子,是不是?”

我挣扎着仰起头来,只见那人面相有些凶狠,长得倒也有几分姿色,只是那姿色都如严霜被冻住了,情十分冷淡。我看她一身尼姑打扮,想必也是寺中的同门,遂示意浣碧不要惊恼,勉强道:“是。今日已是第三日。”

她轻轻“哼”了一声,情大是不屑,道:“为那些臭男人生孩子做什么!活该!”说着丢下怀中一包东西掷在床头道:“这些足够你喝了。”

浣碧忙接过一看,喜形于色:“是红糖!怕是足有三四斤呢。”

那人也不吭声,又掏出几片生姜,命我含在口中,道:“含在嘴里,这东西能发热的。”

说完似在生谁的气,气冲冲地 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紧跟着槿汐奔了进来,气喘吁吁道:“那人好快的腿脚,我竟没跟得上她。”

我道:“她就是那个性子古怪的人?”

槿汐称是,道:“奴婢无计可施,只得去求上一求,谁知她听我说那红糖是要来救命的,到底肯开门了。”

浣碧服侍我喝了浓浓一杯红糖水,道:“在佛门里,旁边住着的那些姑子竟不肯来救上一救,真是叫人寒心,奴婢总以为出家人是慈悲为怀的,竟不想和宫里那些人一个模样。”

我摇头苦笑道:“咱们是被废去位份逐出来的,是皇上遗弃的人,哪里是和舒贵妃一样,是自请出宫,以贵太妃的名位带发修行的,当然不可同日而语的。”浣碧色微微黯然,我怕她为我难过,遂转了话头,道:“刚才那姑子,虽然冷面,却是一副难得的热心肠呢。”

于是含了生姜在口中,想念着我的胧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甘露寺周围树林葱茏,雨露云雾,甘露淋漓,幽静宜人。我安静睡了半日,身体的痛楚也稍稍有了缓和。

住持因我身子不大爽利,倒也有些体恤,只嘱咐我好好休息了再言其他。我整日价昏昏沉沉睡着,也不大理会寺中的事,也顾不上槿汐与浣碧在做些什么。

只晓得她们俩并不时常一起陪在我身边,眼角眉梢,也渐渐多了些疲倦的色。

我心中总是不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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