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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运河一带系天下漕运,南北财货互通皆赖于此,每年除封冻期之外,客货船如过江之鲫,古城临清正如这条河带上最璀璨的明珠,只因位于黄河故道与大运河交汇处,贯通东西南北竟一跃成了国中水路最繁华的交通枢纽。
“都说南有苏杭,北有临张,今日一见不想却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张方严负手伫立船头,迎着已经透凉的北风,欣赏着沿岸风光。李信曾在去岁鞑子入寇时來过临清一次,彼时码头上行商如云,摩肩接踵,河道里滞留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船只。而今日却冷清的或可罗雀,码头上孤零零的停靠着几艘本地的摆渡船,间或可以看到几个低头疾走的码头力棒。
李信眉头紧锁,这等萧索绝不是惯常应有之色,很显然,当是运河已经南北断绝多时,便连滞留的行商货船都已经一条不剩。
当即便将牛蛋唤來,低声嘱咐了一番。
牛蛋领命而去后,李信却更加忧虑。这回他带來的三千精锐乃是一千骑兵,两千辅兵。早知道山东局势已经恶化到这等地步,便多带战兵而來了。但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临行之时,刘宇亮派人送來的密信,其中所言非虚。
南下船只不过数条,所承载的多数是张方严的随员,老头子家底殷实,自然雇得起幕宾,这回南下可是身为部堂大臣,督理两省的军政,只身一人单打独斗肯定力有不逮,多数庶务只有依赖督抚的幕僚宾客。
相对的随李信上船的随员则少多了,加上他本人也不过才区区五人,除了李信还有李达、海森堡、米琰与牛蛋。至于岸上随行的三千军卒则由顾十四与史大佗等人一力调遣。
令李信感到怪的是,这一路上竟然沒见到半个官府的皂隶,其间随卡亦是人走屋空,形同虚设。张方严终于意识到了事有蹊跷,便转过來与李信商议:“镇虏侯可觉得这临清气氛诡异?”
如今李信已经正式获封镇虏侯,论起地位來反倒在张方严之上,因此老头子竟执礼甚恭,说起话來都是一板一眼。
“阁老且回船中去,只怕前面运河已经断绝日久…”
张方严万万沒料到李信一张嘴就如此惊世骇俗,竟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你,你说甚?运河断绝,断绝日久?这如何可能,若南北断绝,朝廷上为何从未得过军报?”
这一连串的问话,李信也想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刘宇亮的密信里的确提及山东河南状况,但太过骇人,李信也只是将信将疑,亦认为很多可能是风言风语,谁能想到这才过了临清便已经大有山雨欲來之前的感觉了。
忽然听到左岸有人在呼喊,“河中船只可是京师來的老爷们?别再往前走了,过了临清再走便都是乱民流贼,前面东昌府已经落入贼手,知府赵世举的首级至今还挂在东昌府的城门上呢…”
张方严岁数大了,耳朵有些背,但那运河左岸之人一连喊了数遍,知道船只顺流而下走的近了,便听的七七八八。老头子勃然色变,当下就要令船队返回京师,等朝廷派兵剿了轮民流贼,南北通路恢复再起行南下。任凭李信如何劝说,张方严都将脑袋摇的像那货郎鼓一样,沒有一丝一毫可以通融的余地,死活都要船队回返京师。
“镇虏侯莫要再劝,而且老夫还要劝你莫要再往南走,咱们兵不过千把人,如何与那动辄数万的乱民流贼交手?你沒听那岸上的皂隶发出的警告吗?啸聚在东昌府的乱民流贼至少要有三万人以上。这个数目数十倍与我军,咱们一头钻进去那不是勇敢,是愚蠢,是自寻死路…”
其实张方严说的沒错,三卫军实打实的战兵只有一千人,剩下两千人都是沿途运送辎重的辅兵,只是张方严却不知道他李信麾下的辅兵亦是胜过普通大明士卒不知多少倍。
谁知张方严又苦口婆心的劝着李信:“就算加上那两千辅兵,咱们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千人,兵法云‘用兵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流贼十倍于我军,老夫死不足惜,却要想想这三千热血男儿…”
一番话竟说的慷慨正气,到让李信不由得肃然起敬。但用兵之道又岂是简简单单的数学运算,若以此度之,自己那些以少胜多的战例又该如何解释?
李信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说服固执己见的张方严,一挥手招來了两名亲兵。
“阁老身体不适,速将阁老搀扶回舱内,好生伺候着,切不可让阁老自出舱來,若再受了风寒,你们便提头來见吧…”
两名健硕魁梧的亲兵轰然应诺,四只手臂像铁钳一样抓上了张方严的双臂。张方严本是文人,又年老体衰,干瘦如柴在两名燕赵大汉面前岂有半分反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