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台的愁云惨淡并不曾外形于色,而他同二皇子保成的关系,却一直都维持着淡如水的局面。他懒得跟容可的挚友交往,更何况保成对他似乎也有些敌意。
有意思的是,经过几年的磨合,这两个原先互不对眼的倔强人,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不过苏台的话本来就很少。
明知姐姐终究会是太子的人,苏台还是忍不住要妄想一下:会不会太子就这么放着姐姐不娶,让她一辈子都只能守在家中?
痴心妄想永远都不可能成真。
太子与梧桐的婚期一年拖过一年,苏台则一年沉默过一年。
梧桐二十岁这年,太子“终于”忙完了他的国事,也终于有空静下心来迎娶皇上为他定下的妻子了。
大婚前,苏清再次把儿子郑重地喊到了书房,告诉他,他一直恨在心中的容可,早在被问斩前就已经获救。不仅如此,他还要伺机为容家翻案。
苏台眉毛都没抖一下地说道:“他还真不怕死。”
苏清叹道:“小台,为父知道你心心念念地想替你姐姐出气,但是你要清楚,除了家人和感情,他的身体也在背叛着他,翻案一事,能否成功尚不可知,就说他那郁结于心的病症,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治好的。一个人,失去了所能失去的全部,还有什么比这更凄凉的吗?”
苏台不想和父亲争论。容可是父亲的得意弟子,父亲当然会偏向于他了。
不久后,梧桐嫁进皇宫,成为人人羡慕的太子妃。
于是,命运开始改变。一些人幸福了,比如梧桐;一些人失意了,比如云华。
还有一些人益冷漠了,比如苏台。
梧桐进宫后,苏台便忍耐着去看她过得好不好的强烈愿望。可他才忍了没几天,太子就主动出现在泮宫,问他想不想跟着一起到东宫走走。
太子说:“苏大人和夫人都去探望过她了,只有你还没去。婧女一直在找机会到泮宫这边来,不过我没答应。毕竟我与她新婚燕尔,实在不适合让她频繁出现在男子众多的泮宫。”
哦,已经亲密到可以称阿姐为“婧女”了吗?这可是只有家人才能用的名字。
面对太子,苏台强忍下心头种种不爽。
许是见他没有反应,太子又说:“她很想念你。”
忍了又忍,却还是拜倒在这句话下:阿姐很想念自己吗?那就去吧。
只是,进宫后的阿姐,好像更不开心。
——太子这个姐夫,看来是很不称职的。而且,阿姐既要对付已经怀有身孕的太子侧妃,又得迎战心机深沉的太子,还不能表现过火,让苏家无端受难……接下来,她应该会很辛苦的。
苏台心中钝钝地痛了起来。
刚一到十八岁,苏清就为儿子进行了弱冠之礼,取字曰“启石”。
后来的事情太多了,苏台自己都不愿费劲去回想。
又是被派往越刍辅佐受封为王的保成殿下,又是惊闻侧妃产下一子名唤“如意”,再来,就是陛下驾崩,新帝登基。
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中,最令他感到厌烦的,莫过于与容可的相处。
不过,他同样讨厌姐夫翔成。因为他不仅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封后,还疏于保护阿姐,结果保成轻易就将阿姐从宫中偷了出来,带到了越刍。
以后的事情……好像都有容可参与的份儿。
算了,不想也罢。
结束了漫长却不完整的回忆,苏台默默地踏上最后一层台阶。
眼角已有些许皱纹的小喜一看见他,便惊讶地叫了起来:“少爷?!您怎么会来景泰殿这边了啊?”
苏台很轻地瞥了她一眼:还叫少爷?
被苏台这么不冷不淡地一瞥,小喜吐了下舌头——她这个动作还跟以前一模一样。
“娘娘在后面和宛佑殿下逗狗玩呢!我这就去告诉娘娘您来了,苏、大、人。”小喜边为他推开殿门,边喊着一旁侯着的小宫女来倒茶。
从未见过苏台的小宫女痴痴地看着他半晌,才在小喜的再三命令中,手忙脚乱地行了个礼,匆忙上前斟茶。期间还差点把茶水倒出杯子。
未几,梧桐牵着宛佑来到了。
“咦?什么风把咱们的苏大人给吹来啦?”她皱皱鼻头,眉眼含笑却又偏偏装模作样地充严肃,“苏大人不是日理万机的么?今天这‘万机’没找上门去?”
苏台起身,板板正正地说道:“娘娘,微臣此番前来,是为了说明娶妻一事的……”
不等他表完态,他的阿姐就松开了儿子的手,连连摇晃,“小台,你真不乖!怎么又喊我娘娘了?还有,微臣又是怎么回事?”
苏台笑了:“没有啊,阿姐。”
“谁说你没有的,哼,你根本就不想来看我吧?老实交代,究竟是不是?”梧桐哼着气儿,伸出手,使劲地捏着他的脸,“咱家的男人,都一个样儿,年岁都不知道长在哪里了。你看你的脸,还像小时候……”
被梧桐辣手催了脸的苏台,止不住满心柔软地笑看着她。
姐姐长年以来的自我压抑,使她将一半的情绪控制在心里,不曾让任何人触摸到。家人皆无法消解这个压抑,苏台原本以为她再也不可能恢复到从前那天真开朗中又透着些爱捉弄人的样子了,谁料到了最后,居然是他最不看好的姐夫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
虽只与阿姐共同生活了十八年,但苏台并不遗憾于两人之间所拥有的血缘关系。既然他们已经是姐弟,又在一起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月,那就不该再埋怨什么。他知道姐姐从小到大的所有私事,懂得姐姐每个眼神所代表的含义,这些,恐怕是连翔成陛下都达不到的。
确实不该奢求了。
因为——
世间本无双全法。
按部就班
腊月二十六</P></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