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是什么声音?
在雨打船舷的淅沥声中,竟夹着一丝细若箫管的呻吟,我一翻身,那呻吟随即变得几不可闻,我几乎提起了全身的功力,才捕捉到声音的来源。龙腾小说 ltxs520.com
隔壁左船舱,那不是…魏柔的住处吗?
这种声音该配合怎样一副旖旎的景象,我自然一清二楚,“春风一度丸”这个王牌春|药的名字一下子跳进我的脑海。
“可她不是在招宝镇配齐了解药吗?”心中隐约察觉这事情有些蹊跷。
身子再动,解宋二女便都被惊醒了,宋素卿迷迷糊糊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隔壁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只剩下了风声雨声破浪声。
“天都黑了,怕是入夜了吧!”解雨反身钻进我怀里,立刻感觉到了蠢蠢欲动的独角龙王,她不知道那是听了隔壁娇吟的自然反应,偷偷打了它一下,小声笑道:“哼,睡觉也不老实!”
从我胸口掏出那块重金购得的西域精致怀表,打开一看,却惊讶起来:“咦,怎么酉时还没到呢?!”
我接过表一看,果然才申时三刻。宋素卿闻言惊起,趴在窗户一看,顿时呆住了。
“怎么啦?”我已发觉有些不妙,忙披衣而起。素卿并不搭言,愣了半晌,突然从床一跃而起,连鞋都没穿就冲了出去。
等我披上衣服出了船舱,甲板早就不见一个水手,想来都回船舱躲雨去了;而船尾,张开双臂似乎正在细细体会风向大宋素卿宛若一座雕像,在风雨中竟是那么肃穆庄严。
雨虽不大,但时间久了,宋素卿的衣服全被淋透,可她浑然不觉。
我和解雨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去惊扰她。随着她眉头忽而紧缩忽而舒展,我心也怦怦地乱跳起来,眼睛不由自主地掠过黑压压的大海,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恐惧慢慢摄住了我的心。
“还好。”
足足一柱香的功夫,才听宋素卿缓缓吐出两个字来,只是她目光转到我身上之后,似乎精神一松,双肩一塌,身子竟软软倒下。
“素卿!”我抢前一步将她抱在怀里,只觉她浑身发抖,知道她被风雨打冻透了,就想抱她回舱,却听她轻声道:“且慢,公子能否找块木板来?”
她的声音听起来虚弱已极,仿佛方才那段时间耗尽了她所以的心力,可我猜到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不敢讳言,目光刚落到解雨身上,却听身后传来“咯嚓”一声,回头一看,魏柔正拿着一块木板从船舱走了出来。
顾不得看魏柔有什么异样,我已经依素卿之言奔到船头,将木板抛向大海,在它落在海面上的一刹那,我开始向船尾快步走去,等我到了船尾,木板已经落在了大船后面约一丈左右的地方。
“果然…”
等我把宋素卿抱回船舱,飞快地脱下她那身湿衣服,解雨已经生好了火盆,顺便把站在舱门外犹豫不决的魏柔拉了进来。素卿赤裸着的身子被同意赤裸着的我抱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才缓过来。
“宋姐姐,到底怎么啦?”解雨一边喂素卿喝下热姜汤,一边担忧地问道:“是不是这天气有古怪?”
宋素卿点点头:“现在才不过申时,离太阳落山还早得很,可天却已经黑了,说明云层很厚,遮住了阳光。可云层这么厚,雨却不大,依我航海的经验来说,十之八九还有大风在后头。”
“这一带有股暖流,这个季节,暖流该是从南向北而去,如果是南风,风浪不会太大,可若是吹的是北风,不管风多大,恶浪必至,咱这艘船吃水浅,能不能经得住可就天知道了!”
“那吹的该是南风吧!”
看素卿颔首,大家这才轻松起来,就连一旁替我和素卿烤着湿衣服的魏柔都轻舒了一口气。解雨一吐舌头,冲我笑道:“大家都说那些学问好的读书人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老天爷总不能让相公你这个文曲星淹死吧!”
解雨说得幼稚,可爱我之心却昭昭然,轻轻吻了一下她脸蛋以示褒奖,又问素卿道:“那扔那块木头作甚?看起来像是比我和船谁走的快,难道是测船速吗?”
宋素卿敬佩地点点头:“公子所言极是,正是用来测船速的。船速快慢,是以更来计算,方才的结果,说明这船的速度必定更快上两成。”又摇摇头:“方才公子心急走的快,船速应该更快些。”
“这么说,不用等天中午,大概凌晨就该到大横山了吧!”
“这就不好说了。”素卿一脸苦笑:“这小南风在四月天里最是害人,不知不觉地就把船速提了上来,等发现它已经不知道吹了多长时间了,晴天还可以用过洋牵星术测出自己的位置,可眼下一颗星星都看不到,什么术都没用了!在天没放晴之前,只好听任这南风吹了。”她顿了一下,才笑道:“没准儿还真把咱吹到了大横山呢!”
“那还不如干脆把咱吹到宗设的老巢好看呢!”明白眼下是迷航了,心里忧虑,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便开起了玩笑,众女不禁莞尔。
“这消息再告诉老鲁一人就成了,辎兵们和水手知道了也于事无补,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惊慌,就别告诉他们了。雨儿,晚上做点好吃的,让辎兵他们吃饱喝足了就睡觉去,也好攒点力气战斗,万一真到了宗设老巢,都饿成了软脚蟹,那还打什么仗!”
第十二章
解雨找鲁卫下厨去了,宋素卿心力憔悴,也很快蜷在我怀里睡着了,只有魏柔默默无语地烤着衣服,一股莫名的气氛在船舱里缓缓流动。
“师妹,你不是并没有配齐‘春风一度丸’的解药?”我突然单刀直入地问道。
炭火早把她那张洗去了易容油彩的娇颜映照得红彤彤的,让我看不出她脸色的变化,可她眼中闪动着的清澈里搀杂着的,不光是羞涩,更多的却是迷惘。
“很奇怪哩…”她半晌才轻声叹息道,却不是回答我的话,目光紧盯着手里的衣服,那是素卿在军中穿着的战袍:“这位宋姑娘是易容才进得军中的吧,雨妹妹也是…”
听到魏柔这漫无边际的呢喃低语,饶是我心思玲珑,也是丈二金刚明白纸头脑,解雨、素卿易容跟春风一度丸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呢?
可此刻魏柔脸上的表情竟是及其罕见的温柔,那温柔当中更有一股令人怜惜的脆弱,仿佛天宫仙子跌落凡尘的那一刹那,既柔弱又可怜。我巴不得她永远这样下去,心中虽是奇怪,却不愿开言惊扰她。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师傅接到了隐湖,师傅对我极好,就像妈妈一样,那里还有会给我做新衣服的顾姨、会给我做好东西吃的汤婆婆,最让我高兴的是,还有好几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漂亮小姐姐,大家一起玩呀闹呀疯呀,师傅也不说我们,就连练功都很轻松,就这样快快乐乐过了好几年。”
我一怔,魏柔短短一句话,我就听出了许多东西,鹿灵犀的和蔼可亲、魏柔的孺慕之情,还有她的那些师姐,江湖上从来没听过她们的存在,她们是不是都像她们的前辈何李氏一样,为了隐湖的利益而嫁入了豪门了呢?
不管怎样,她说的该是隐湖的生活吧!百年来,隐湖的神秘就像一个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无数江湖侠少,可真正地接触到它隐秘一面的或许只有寥寥几个娶到隐湖弟子的幸运儿。
但显然隐湖对此有着相当严格的守秘法则,让他们对自己妻子师门的事情讳莫如深,可魏柔今天是怎么了呢?我和她的关系好像还没深到可以向我倾吐心声道程度啊?
“后来,辛师叔回来了,她一见到我,就夸我是练武当奇才,说我日后的成就,甚至可能在尹师姐之上。我曾听师姐们说起过尹师祖剑斩魔门大魔头李道真的事迹,心里早就向往,听师叔这么说,就别提多高兴了。”
我心里在怔,差点脱口问她,难道你师傅鹿灵犀就从没提起过她师傅尹雨浓于李道真那场脍炙人口的大战吗?要知道你们隐湖能有今日显赫的名声,倒有一半是由这场比武赢来的!可看到魏柔似乎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却不忍心打断她,也怕失去了一个了解她内心世界的大机会。
“于是,我就缠着师傅要学习隐湖最高深的武功,好像尹师祖那样,一剑斩下魔门大魔头的头颅。”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听魏柔接着道:“师傅便开始教我心剑如一心法,这心法实在太神奇了,我沉迷在了其中,浑不知世间日月长短。”
我不禁会心一笑,是啊,当初师傅他老人家教我不动明王心法或者该叫它天魔心法改良篇的时候,我也和魏柔一样,就像得到了一个新奇玩具似的爱不释手,师傅就曾说过,从来没想到我会迸发出这么强烈的学习热情。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师傅指导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从一个月几次,到几个月一次,好多时候,都是辛师叔在指点我,我只知道,我的武功已经一日千里,而我那些师姐,在一个个被我超越之后,就一个个地离开了隐湖。”
“慢慢的,我从师门的老老少少嘴里知道了隐湖在江湖的地位,也隐约明白了大家的期待,在她们眼中,下一个来维持师门无上地位的人就是我吧!”
“我感觉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为什么江湖要把安危系于一两个门派、一两个人的手中呢?我想不明白,辛师叔就告诉我,这世上的人其实只分成了两种,一种叫做强者,一种叫做弱者,强者制定秩序,而弱者遵守秩序;强者有保护弱者的义务,而弱者有服从强者的责任。”
我心中一凛,这话听起来怎么和师傅说得几乎一模一样?!辛垂杨只是把男人女人换成了强者弱者罢了!可这一换,我心中竟生出一丝寒意,是啊,强者是可以制定秩序,可谁来保证这秩序就符合弱者的利益呢?当弱者的利益被践踏,谁来保护他们?
说到这儿,魏柔也稍稍停顿了一下,才道:“辛师叔又说,因为强者有善恶,弱者亦有善恶,隐湖的责任就是让强者的秩序符合善,让弱者的行为遵守善,如此,江湖就会是个安定团结的江湖了。”
“隐湖不是仲裁所,凭什么判断别人的好坏善恶!”我心里顿时暗骂起来,可一丝疑念涌上心头,这个是辛师叔教的,那个是辛师叔说的,她师傅鹿灵犀哪里去了?!武功可以代传,可知道下一任掌门的世界观也要假他人之手,这鹿灵犀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
不过,我总算明白过来,魏柔为什么那么尊重辛垂杨了,这哪里是师叔,分明是半个师傅!
“尹师祖履行了她的责任,她把李道真的头砍了下来;师傅也履行了她的责任,别人不知道,师兄该知道…”
她突然把目光转向我,倒弄得我措手不及:“师傅击败了令师李逍遥,阻止了魔门复活的野心——这是师姐们告诉我的,现在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