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加色版】(77)
作者:weilehaowan
2024年9月7日字数:10655字
【第七十七章·遭人陷害】
万历天子当着这么多臣工的面,实在不好放声大笑,低着头,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发^.^新^.^地^.^址 wWwLtXSFb…℃〇M
今天这出戏,实在是精彩,这个年,他过得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快活!。
可是那些文官们却不干了,对叶小天的辱骂斥责愈加严厉。
叶小天站在台上甘之若饴,脸上含笑,心中冷笑:「骂吧!。继续骂!。骂得越狠越好!。将来有人进我谗言,皇帝必会记起今日一幕,认定了是你们容不得我,至少可为我挡去五六成的灾祸!。」
万历皇帝「啪」地在御案上拍了一掌,喝道:「够了!。今日朕与众卿同乐,叶爱卿上台唱首曲儿,不过是奉朕的旨意,就算曲儿选得不甚妥当又有什么打紧?。」
万历给这件事定了调子,百官继续不依不饶就有点无理取闹了,弄不好还会有御史追究他们的君前失仪之罪。
万历皇帝看向叶小天,满面春风地道:「叶卿唱功了得,忠心亦可嘉,朕心甚慰。来人啊,赏!。」
叶小天此番进京有两项任务:一是顺利取得土司身份,二是从皇帝那儿争取政治资源。
什么是政治资源?。
家天下、君主制的情况下,一切能拿来狐假虎威的东西都是资源。
叶小天眼珠一转,忽地拜倒在地,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道:「谢陛下隆恩!。臣出身卑微,今蒙陛下如此厚爱 ,纵粉身碎骨,亦难报答万一也!。臣本不敢再得寸进尺,实因面谒天颜的机会不多,所以厚颜想向陛下讨个赏赐,时刻陪伴在身,以沐浴圣恩,还乞陛下恩准。」
万历一听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这位皇帝有点小家子气,让他大把银子的给出赏赐,他是真不舍得。
不过叶小天前两天给他进贡的礼物非常贵重,今儿话又说得很客气,还给他出了一口恶气,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万历想了想,犹疑地道:「呃……。不知叶爱卿想讨些什么赏呢?。」
叶小天顿首道:「臣起于微末,今已及冠,犹未有字,想请陛下赐臣一个表字。臣从今往后,每每思及自己的表字是陛下所赐,便如父母之恩记在心头!。」
万历皇帝一听,不由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跟他要钱就好,赐个字嘛,这还不简单?。
万历皇帝摸着微髭的下巴,沉吟片刻,便道:「小天,晓天,拂晓之天。嗯,那么朕就赐你一个表字『沐晨』,你看如何?。」
拂晓的时候,沐浴的晨光可不就是阳光?。
臣子沐浴君恩,这君恩就是阳光,皇帝自然就是太阳了。
叶小天大喜,马上顿首道:「叶沐晨叩谢陛下!。」
万历皇帝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轻轻点点头,心道:此子不贪,很好打发呀!。
叶小天也是由衷的欢喜:皇帝高居九重宫阙之内 ,不通世故,很好忽悠啊!。
皇帝要是赐点别的,他只能供在家里,来了客人显摆显摆,除此之外别无大用。
但如今讨来一个表字,但凡见了地位高于他的人,他一定会介绍自己的表字。
到时顺口提一句这是皇上亲口所赐,地方大员们哪知道这表字的由来,哪知道此人和皇帝的关系究竟有多密切。
万历哪知他心中打算,只道这厮公然讨表字的行为是再度拍马屁 ,虽然谄媚得有些肉麻 ,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大员们却可爱了几分。
万历皇帝对叶小天谈不上有多喜欢,但是为了和大臣们怄气,却刻意地想表现出自己对叶小天的青睐,于是微笑道:「爱卿平身!。三日后宫中大放焰火,爱卿可入宫观赏!。」
李国舅一旁看着,暗暗冷笑,他就知道叶小天上台扮小丑,必然早预备了后手应付百官,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李国舅暗想:「且让你再猖狂一时,待我使出绝杀计,看你还如何应对!。」
当晚,司礼监「手巾」徐伯夷像只地老鼠似的悄然钻进国舅府。
李国舅自袖中摸出一个纸包递过去:「这是我炼丹时炼出的一种药物,无色无味,不伤人命,却能令人如患重疾。」
徐伯夷顺手接过,两人又密议一番。
皇上说的三日后,已经是破五这天了。
叶小天这是新年期间第二次入宫见驾,所以不用像上次一样身着官袍那么正式,于是他很烧包地把自己的海龙银针又穿上了。宫中放焰火的位置设在干清宫中 ,受邀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乃至外宾使节都有固定的位置。干清宫门前是一座大露台 ,两侧各有一座石台 ,石台上的鎏金铜亭称为「江山社稷亭」,宫里的人称其为金亭子。
叶小天的品级最低,所以他站在最外侧,左手边恰恰挨着一座金亭子。
吃罢饺子,杯盘一撤,万历天子笑吟吟道:「众爱卿,与朕一起到丹墀之上,共赏焰火!。」
躲在蟠龙柱后的徐伯夷悄悄探了探头,向陪在万历身边的李国舅递个眼色 ,轻轻一点头。
李国舅见了,唇角不禁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他知道,大事成矣!。
一个大太监走到万历皇帝面前,低声请示了几句,转身一摆手。
突然之间大家眼前一亮,殿前空地上千树万树烟花盛开,噼啪爆响着把一团团焰火送上了天空。
叶小天正仰头看着焰火,忽然感觉旁边一阵骚动,扭头一看,就见众官员已不再看焰火,而是纷纷向丹墀正中的位置跑去。
那儿本该站着皇帝,但皇帝已经不见了。
叶小天冲到里边一看,就见万历皇帝双目紧闭,脸色铁青,正被他的伴当太监抱在膝上,带着哭音儿慌张大叫:「皇爷!。您醒醒,您可不要吓狗婢啊!。」
「快!。快叫御医!。」
有个大太监慌张地向外跑,众官员赶紧让开。
叶小天抬头看去,就见分向左右闪开道路的皇亲国戚中恰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倏然闪现。
叶小天顿时一怔:「李玄成?。」
见李国舅的眼神似乎在刻意躲避他,叶小天心中不禁生起一抹奇怪的感觉。
皇帝突发怪疾,这焰火自然观赏不下去了,众大臣呆呆地站在干清宫前等候皇帝的消息。
叶小天穿着上好的皮袍,站在凛冽的寒风中夷然不惧,其他官员不一会儿就冻得瑟瑟发抖。
众人等了好半天,才有一个大太监匆匆赶来,说是陛下已经苏醒,叫众官员安心出宫 。
叶小天出了宫门乘上自己的车子,赶回客栈,洗漱烫脚上了榻。
已经把被窝暖得香喷喷、热烘烘的哚妮轻轻揽着他,给他暖着身子,柔声问道:「小天哥,宫里的焰火放得好看么?。」
叶小天抚摸着她翘挺圆润的臀丘,答非所问地叹了口气:「但愿皇帝老爷安然无恙吧,否则咱们这次京城之行,恐怕就不会那么顺利了啊。」
淑妃宫中戒备森严,首辅申时行和李太后坐在殿内 ,一脸忧色 ,气氛压抑至极。
这时,国舅李玄成匆匆走进殿内 ,对李太后道:「姐姐,皇帝情形如何了?。」
太后道:「三弟 ,皇上昨日回宫后迄今未醒,御医束手无策。皇上病得太过蹊跷,姐姐记得你自幼学道,精通一些江湖奇术,说不定会有办法,所以让你来看看。」
李玄成故作吃惊地道:「皇上还未醒么?。姐姐快带我去!。」
李太后引着李玄成进了寝宫 ,李玄成向淑妃娘娘点点头,赶过去坐到榻前,装模作样地望闻一番,又拿过万历的手腕,假意号脉。最╜新↑网?址∷ wWw.ltxsba.Me
太后和淑妃满面殷切地望着他,就见李玄成为皇帝切了脉,又屈指演算一番,忽地一脸吃惊、愤怒地道:「太后,淑妃娘娘,皇上并非生病,也非中毒 ,这是中了魇术妖法啊!。」
李太后不禁大吃一惊,对于自己胞弟的话,她当然深信不疑。
淑妃吓得脸色苍白,战战兢兢地问道:「国舅,皇上……。还有救么?。」
李玄成安慰道:「太后,淑妃娘娘,你们不必担心。陛下乃天之子,有真龙之气护体,不会有性命之忧。待我施法救回陛下,马上就可康健如昔。」
听说皇帝性命无碍,申时行先是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就陷入了更大的恐慌中 :自古以来,以魇偶术法诅咒君主的例子着实不少,一旦暴露 ,莫不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李玄成自幼学道,擅长于炼丹,对于符箓、道法方面并不精通,但是做做样子唬唬外行还是绰绰有余。
他打散了头发,手持桃木剑,脚踏七星,在寝宫中装模作样地作了一番法,将符箓烧成纸灰放进一碗清水 ,叫淑妃服侍皇帝服下。
李玄成在那碗水中已经放了解毒的药物,万历皇帝服下这碗水 ,不一会儿便悠悠醒来。
万历皇帝头脑昏沉,听说有人用魇偶术诅咒他,脸色顿时阴沉得可怕:「查!。马上给我查!。朕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欲加害朕!。」
陶主事听说叶小天来访,不禁有些愕然。
今日 ,李国舅的心腹忽然扮成管家来到他府上,告诉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正要去见叶小天,伺机完成李国舅交待的任务,却不想叶小天竟主动找上门来。
陶主事轻吁一口气,带着这位「管家」迎出门去。
叶小天一见陶主事亲自出迎,赶紧上前,正要拱手行礼,看清陶主事身上装束,居然是一身孝服,腰系孝带,不由得一愣,愕然问道:「陶兄,你这是……。」
陶希熙黯然叹了口气,一脸悲戚、声音沙哑地说道:「为兄刚刚收到老家送来的消息,说是老父亲突发重疾,医治无效,竟尔过世了。」
说着便抬起衣袖,轻轻擦了擦眼角。
其实他父亲在四年前就过世了,正是因为丁忧三年,回京后原本的实缺已经被别人顶了,这才走了李国舅的门路「重新上岗」。
陶主事唏嘘一阵,从腰间解下一方佩玉,对叶小天道:「贤弟不日就将成为一方土司,为兄就把这块玉赠给贤弟吧!。它陪伴我已多年,聊作为兄的期望与祝福,盼见玉如唔啊!。」
叶小天深为感动,连忙双手接过来。
礼尚往来,叶小天摘下佩刀,郑重地对陶主事道:「这口宝刀亦陪伴小弟多年,如今赠与兄长。兄长见此刀,便如见到小弟当面了!。」
陶主事忙也郑重地双手接过,心中狂喜:「事谐矣!。」宫里面,太监宫娥们里里外外翻遍也没有找到东西,李太后心中甚是恼怒,她见胞弟还坐在一旁,便抱着万一的希望对李玄成道:「三弟 ,你可有办法帮皇帝找到那只魇偶么?。」
李玄成故作神秘地掐指默算一阵,开口道:「陛下发作之际,正在干清宫前的丹墀之上,不出我所料的话,那只魇偶应该就在干清宫 !。」
万历皇帝此时头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位年轻的舅父,说道:「那么就有劳国舅走一遭,一定要为朕找出罪证!。」
李玄成赶到干清宫 ,一群太监按他的要求细细翻检。 地面、殿里、石栏、石阶,石龟 、石鹤都查过了,并没有什么发现。
李玄成向左右的金亭子指了指 :「那里边都搜过了?。」
那大太监听了,便派了两个年纪小的宦官,钻进了金亭子。
很快,就见一个小太监举着一只布偶欢喜地从金亭子里爬了出来……。
万历皇帝紧握着手中那只写着他的生辰八字,头顶插了一根银针的布偶,阴沉着脸色 ,对李玄成道:「国舅,这只布偶,是在金亭子之中发现的?。」
李玄成颔首道:「是!。小太监钻进去后,初时四下搜索并无发现。后来偶然抬头,发现在内壁顶上,悬挂着这只布偶。将它摘下来还发现,它是被人粘在上面的。」
万历皇帝点点头,微微眯起了眼睛,道:「趁宫中放焰火,在干清宫下手。这么说来,意图对朕不利的应该是外臣了!。」
万历皇帝马上传唤昨夜干清宫的当值太监进来问话,那太监捧着记录册子,战战兢兢地答道:「狗婢查了记载,昨夜……。站在金亭子旁边的,是铜仁府推官叶小天。」
万历皇帝阴沉着脸默坐良久,召来锦衣卫指挥使宇无过,一字一句地吩咐道:「你去,立即把叶小天抓起来,审出他的幕后黑手!。」
叶小天策马行走于长街,却被几个路人做局纠缠,脱身不得。
紧接着,捕快赶到,将叶小天和几个「碰瓷」的地痞带到了顺天府衙门。
这都是李玄成提前安排,陷害叶小天的关键环节。
叶小天这边被困住,那边陶主事便换了一身衣裳,带着那个「管家」急忙赶到三宝客栈。
李秋池急忙把陶主事迎进来,陶主事拿出叶小天赠予的那把佩刀,说昨夜皇帝召众文武入宫观赏焰火,却中了魇偶之术!。
如今查到了叶小天身上,皇上已经命锦衣卫把他抓起来了。
然后诈称叶小天被抓走前,让陶主事以此刀为信物,传话给他们。
苏循天赶紧问道:「我家大人怎么说?。」
陶主事道:「叶贤弟说,他是冤枉的,但此番被抓,后果难料。他叫我告诉你们,速去接了他的家人,暂且避出京城,如果他能洗脱罪名,自会与你们相聚。如果他不幸……。还请你们妥善安置他的家人,他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们……。」
送走陶主事,众人紧急商议。
苏循天要接叶小天的家人出城逃命,哚妮和侍卫统领干脆打算冒险劫狱。
李秋池沉吟半晌,喃喃自语道:「不对!。如果有人想谋害皇帝,怎会牵累到东翁?。他在京城并无派系,除非……。有意陷害!。」
李秋池继续分析道:「若果真有人要陷害东翁,仅凭一只魇偶估计不够吧?。恐怕,叫我们自乱阵脚,就是其中一环!。只要我们一乱 ,不管是逃命还是悍然劫狱,都会坐实了东翁的罪名,那时他才是百口莫辩了!。」干清宫内 ,宇无过垂首向天子禀报:「叶小天束手就擒,现被押入天牢待审。他的家人乃至客栈中的部属俱被拿下,关入了大牢!。」
万历皇帝屈指轻叩御案,沉吟道:「你去抓人时,看他家人与部属可有什么异动?。」
宇无过禀道:「客栈那边未见什么异动。臣的手下特意查过,有的在喝酒,有的在聊天,连包裹都未打……。」
申时行受过土司王安家不少孝敬,所以在叶小天受封土司一事上大力支持。
如今莫名其妙搞出一桩魇偶案,申时行也是心惊肉跳,可他思来想去,都想不出叶小天有理由这么做 。
此时听宇无过一说,申时行马上道:「皇上,依臣看来,叶小天实无理由对圣上不利。再者说,圣上的生辰八字叶小天如何得知?。且事发之后,他居然还因纵马惊了路人而被逮去顺天府受询,家人和随从也没有丝毫戒备……。从这种种迹象来看,恐怕他是冤枉的。」
李玄成道:「首辅大人此言差矣!。这叶小天一向厮混于南蛮之地,认识许多擅长蛊术与巫法的山中异士。至于他和家人、随从毫无异状,未必不是疑兵之计;又或者自认手段高明,不会被人疑心到他的头上!。」
申时行反问道:「那么动机呢?。叶小天能否成为土司,全系于陛下一念之间,他有什么理由谋害陛下?。」
李玄成道:「动机?。那要看宇大人怎么审了,本国舅也不好妄加猜测。只是魇偶一事,叶小天的嫌疑最大,岂能轻易开脱?。」
申时行不悦地道:「没有充足的理由,凶手就不可能是他!。如果一个受归附山民拥戴的人进京面圣,却被煳里煳涂地砍了头,贵州地方大大小小百余位土司会怎么想?。」
万历皇帝轻咳一声,道:「此番多亏国舅救驾,朕才化险为夷。然而外戚不宜干涉国政,朕亦不敢违背祖训,接下来的事,国舅就不必参与了。」
李玄成欠身告辞,他退到门口转身之际,就听后面传来万历皇帝的声音:「宇无过,你好好查一查叶小天谋害朕的目的以及有哪些同党 。如果不招,大刑伺候!。」
李玄成听了,一抹得意的笑容倏然划过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