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5月15日
我隐隐有些明白,可这时候脑子乱糟糟的,肚子饿得厉害,心里又记挂起阮晴。『地址发布邮箱 [email protected]』【收藏不迷路!:WWW.wwW.01bz.cc 以备不时之需】
进屋看了眼她睡得正香,忍住直接躺下的冲动,折身开冰箱折腾了一锅大杂烩,还一边琢磨明天可能出现的情况。
直到冲完凉出来,才觉得就这么放在门口也不太合适,奈何没亲眼见过怎么办的丧事,在小五哥他们的故事里,这些都是忽略不谈的细节,只好任由舅妈守着。
进了屋冲着风扇深吸一口气狠狠吐出,阮晴,你可真会躲懒,往这一睡就是一天,现在事情办完总该醒了吧?。
我蹑手蹑脚爬到凉席里边躺好,也不嫌热,侧着身子凑近了看她,睫毛上似还挂着泪珠,两边泪水划过的痕迹清晰可见,应该是在睡梦中流的。
胳膊支了两分钟有些乏了,忍着困意将她摇醒,「妈……。妈?。」
「嗯……。」
她悠悠转醒,睁开眼后看见的却是不熟悉的屋顶,冷不防上午的记忆一齐涌上心头,一时间呆在原位,脸上的表情空落得厉害。
「好了,都过去了,今晚还要忙呢。你去外边看下舅妈吧,饿了就自己动手,我睡一会,天黑了叫我。」
阮晴也是会手语的,然而并不是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会,小柔姐和安姐就没学过,只有从超叔当年的部队里出来的才看得懂也比划得好。
「别想不开了,你还有我呢。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我。记住了,活也好,死也罢,就剩咱娘俩了,再不会分开了……。再也不会……。了……」
我嗓子里传出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一歪,思绪就沉到了湖底。
再睁眼已是天黑,看了下手机七点多,太阳可落山好一会儿了。
打着哈欠撩起门上的蚊帘,才发现舅舅和外公被抬到了横案下方,身下都垫着草席,地上还有未扫净的草屑,显然是刚编的。
案上燃着三炷香,红烛点在两边,此时正有人在跟前整理逝者的妆容,阮晴和舅妈坐在一旁发呆。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喊我啊。」
我走过去,声音放得很轻。
见我来了,阮晴的脸上难得泛起一丝笑容,「起来啦?。这不是看你累着了吗。而且也没有用着你的地方,就没叫醒你了。」
「我来就行,你还是安心些好。」
「儿子长大啦……。」
她伸手抚摸我的头发。
由于她坐着,我只能躬着腰让她够着。
「起来之后你舅妈帮我从门口扯了点草,我编了两个草席,让她在一边跟我讲讲后来发生的事情。」
「你做得很棒,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厉害,可以让妈妈完全放心了……。」
「对啊,这些事交给我来办就好,你就安心歇着,别想太多。」
一直弯着腰有点难受,我干脆趴到她的耳边,下巴枕在她的肩颈,满鼻尽是芬芳,忍不住拱了拱。
「好了,小猪啊你……。」
她扳过我的脑袋捧在跟前自言自语细细打量,「真是的,明明才高一,怎么感觉一下子就长大了好多呢?。听你舅妈说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那个只知道天天缠着妈妈贫嘴的小鬼了……。」
「就不许我突然开窍吗?。当时被吓得一下子就打通任督二脉,从此横行江湖再无敌手,谁来了我都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那又怎么样,不还是一样缠人……。」
阮晴想了半天想不明白,只能归结于突然开窍。
看着眼前微噘的樱唇,我情不自禁地探头往前靠,却被她按着脸推到一边,「刚说完你又往上凑……。」
我这才回过来,或许是哭了太多的缘故,她的眼中尽是盈盈水雾。
「别闹了,妆画好了。」
直起身发现后面来了人,正叫我们过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由于今天本就是盛装出席,基本也都打理过,衣服没有换的必要,人来了直接上妆,省了不少功夫。
「行!。」
最后我和阮晴拍板同意,舅妈自然没有意见。
阮晴传了两张相片过去,让他们今晚连夜制作遗照,明天一早带过来,天色已晚,再加上赶得急,他们便匆匆告辞了。
喧闹了一天彻底安静下来,在我送人的时候阮晴不知道从哪翻出几块一米多长的白布系在头顶披着充当孝服。
三个人垫着蒲团跪坐于灵堂前,一块火盆放在中间慢慢添着黄纸,沉默了许久阮晴才开口打破,询问的对象是舅妈。
「决定了吗,妹妹?。」
舅妈微不可查地扬着嘴角,随手比划两下,又重新看向舅舅。
「唉……。」
阮晴叹了口气,也没再说话了。
「妈,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下午都说了什么?。」
「简单点说,你舅舅花钱从她家把你舅妈买了过来,从此替你舅舅守着老家,等到你外公和舅舅的事情办完我们就不回来了,这片宅子和田都留给她生活。」
我对舅妈的选择有些不解,「她家人呢?。」
阮晴与舅妈对视一眼,见她点头,才继续道:「她家从小就嫌弃她,说什么也不让她回去;你舅舅之前待她不错,她自愿守寡。正好老家也没人打理,田里的租金也够她用了。」
一个有家不能回,一个家破人亡,怪不得两个女人这么快就惺惺相惜起来。
「都听妈的。」
直到后半夜,我实在有些架不住,哈欠连连,毕竟下午满打满算才睡了三个小时,明天还得起早忙活一天。
「进屋去吧,我睡了一天,我来守。」
我没逞强,「嗯」
了一声就再次进屋躺下了。
醒来的时候耳边尽是葬乐,喇叭清亮尖锐贯穿脑膜,大镲小镲别扭刺耳震颤灵魂,大鼓隆隆让人胸口直发闷,翻身下床想吐。
忍了好半天,直到门口聚起一圈人,才在领头人的示意下将草席搬上车。
阮晴和舅妈分别捧着外公和舅舅的黑白遗照坐在后头,我一个人坐在前头,后面的半截货车上一路揍着乐、撒着纸钱向火葬场而去。
排队排了两个小时,等待的期间还去一边点了礼炮,五百,全开三十六响。
本来还好好的,送进去的时候被请来陪哭的一起头,再配上原本觉得恼人现在无比应景的葬乐,两人瞬间就拦不住了。
阮晴拼命地哭喊着:「再看一眼!。让我再看一眼!。不要走……。」
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起来,我废了好大的劲才抱住她,只觉推进去的不只是两具尸体,还是她的命。
另一边舅妈几欲昏厥,还好办事的有经验,早分出两位大妈左右架着才没倒下。
我对外公和舅舅的离世并没有太大的感触,仅仅感到惋惜,反而有种解脱的意味,但是阮晴却让我不得不顾虑。
……。
……。
「可以动了。」
在好一阵祷文后,领头的老先生示意起坟。
刚迁回来的新坟。
板车,拖拉机……。
最后是两具新的棺椁入土,随着哭坟的声音响起又是一阵痛,只因阮晴力气可不小,身上又抓又扯的是真疼,皮都破了。
直到新的碑立起,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心里想着等过完头七就走,再也不回这个阮晴的伤心地。
不过在此之前。
「咳咳!。」
「感谢诸位前来做个见证!。」
「之前姓谢的疯婆子胡言乱语从中作梗才导致这个情况,现在已经逮捕归案了,阮家的祖坟迁回,是不容更改的!。以后,我们也不会再回来。」
「丑话说在前头,谁心里有想法,找我要号码,咱们好好说道说道,敢在我离开以后暗戳戳地使坏,别怪我乱来,把你们家老坟都看好喽!。保不准哪个晚上就被黄鼠狼刨了……。」
一番话似要激起众怒,我马上换了脸色,「当然了,那是心里有鬼的人,现在请诸位上门,家里备了几桌酒席聊表心意,也希望以后我不在的日子多多照拂。」
对今天出力的几位使了个眼色示意稍安勿躁,大手一挥,「走!。」
回到后院在一片热火朝天中见着昨天那位老哥,我接过烟也不点着,挂在耳朵上,先行拜谢,身边上菜的来来回回,屋前搭好的大棚下热闹非凡,出自音响的葬乐锣鼓喧天,阮晴和舅妈在屋里暗自伤,我和老哥谈笑风生。
结清所有费用,来到前面只剩一片狼藉,却还剩将近一桌人没走。
「放心好了,说话算话。」
一沓红票掏出来,每人四张,全都露出惊喜的表情。
「等过完头七我跟我妈就离开,没必要不会回来,这里就剩我舅妈守着,烦请各位帮衬点,有什么事联系我,比如有人上门欺负或者背地里还敢打扰我外公跟我舅舅的,绝对感激不尽!。」
我在「感激不尽」
上加了重音,其意不言自明。
「传个话而已,都是乡亲,说感激就生分了……。」
「各位长辈时间宝贵,小子就不好再耽误了!。」
终于送走了,急得我一脑门子汗,回到院子里才发现阮晴挂着两个又红又肿的眼圈在灶前添着柴,热着的都是上桌之前直接扣下来的一部分,别到时候自家办的酒席自己一口没尝到。
「都说完啦?。」
素手纤纤揭开锅盖,一股蒸汽晕湿了发梢,「来尝尝,老家的味道,地道得很。」
语气中竟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她从大锅里一连端出七八个硬菜,把自家渐渐褪色的淡红花瓷碗盛满米饭放到我跟前,递上两根竹木筷子,然后就坐倒在对面,眼巴巴地看着我。
「看我做什么,吃饭啊?。」
「哦,吃饭……。」
嘴上说着,手里的筷子动却没动,打定主意等我先。
我不懂这里头什么讲究,只能顺着她的心意大快朵颐起来。
不得不说,这老家办酒席就是实在,除了选材新鲜,大厨们用有限的几样酱料把食材最本质的特色表现了出来,吃起来相当过瘾。
最后舀了碗滚烫鸡汤吹几下啜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吁,换气的间隙随口问道:「妈,咱家吃饭有没有什么传统?。」
「什么什么传统?。」
「就是规矩,比如小孩不给上桌什么的?。」
「我想想啊……。人多的时候小孩妇女就不给上桌,平时的话,吃饭时不能吧唧嘴啊,喝汤不要吸熘啊,也没什么吧?。」
「那有没有规定必须谁先动筷子,说吃饭底下才能动?。」
「我的曾祖父,也就是你外公的爷爷传下来的吧,吃饭时候家里长辈先动,老太爷走了,你曾祖母每回就让你曾祖父先动筷子。」
「哦……。」
我琢磨这规矩在我家怎么算呢?。
不经意间看到阮晴缩在桌边小口吃着菜的模样,夹起两根蒜苗,含进唇里半截,小舌头一卷,左边粉腮慢慢耸动,顺着细颈就下去了。
想起刚刚她摆菜取碗的体贴周到,再对比我高高端坐的姿态,她瞧起来越发像个贤惠的小媳妇儿了。
一吃饱喝足就懒得动脑子,想到哪说到哪,「妈,照你说的,咱家除了长辈,饭桌上是不是男人先端碗,老婆孩子才能动筷子?。」
「算是吧……。」
瞥到我观察她的视线,瞬间脸红,「呸……。没大没小……。」……。
我已经撑着了,她顺手拿过我的空碗,多的菜就扒拉到一个盘子里待会放冰箱,少的全都倒进一个大盆扔掉,持家有道的姿态又是让我两眼发直,只觉怎么也看不够。
情不自禁赞叹:「妈,你真贤惠,谁能把你娶回家真是有福了……。」
「娶什么娶?。妈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不知为何,新里就是忍不住高兴,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娶什么娶?。妈,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听到这话她可不乐意了:「你说什么?。我还指望你尽快给我生个孙子呢!。」
我瘪瘪嘴:「说的实话嘛……。找老婆哪能找到您这么贤惠的?。要是有,我二话不说偷也给你偷回来……。再说了,有您这么年轻就当奶奶的吗?。我要有了儿子,你带出门看着就跟妈一样……。」
「长能耐了是吧?。刚办两天事就不知道自已姓什么了?。敢编排起我来了!。」
说着就过来揪我耳朵,闪躲间碰下了耳后忘拿下来的香烟。
原本还小媳妇儿的模样,瞬间成了悍妇:「皮痒了是吧!。忘了我怎么跟你说的?。」
「没忘!。没忘!。人家顺手递过来的,不好不接,我可一根都没点过啊!。不信……。」
我从门外拽进路过的老哥,「不信你问老哥,就是他给的烟!。」
「真的?。」
「那还有假?。老哥你就说句话吧,帮我解释一下!。」
「嘿呦,你儿子可真出色,说实话,真让我感觉有的人一辈子浑浑噩噩活到狗身上去了……。他还在上学吧?。他是真的不会抽烟。」
「小兔崽子这回确实表先得大人样,干了不少事,但哪有那么夸张……。」
「呵呵,这您就太谦虚了,我儿子大学大学都快毕业了一件人事儿没干成……好了,不说了,以后有事再联系。」
「慢走……。」
「老哥慢走……。」
等人走后,我看着阮晴满脸的得意:听听!。
人家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你还不夸夸我?。
她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我儿子是最棒的,行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鸡汤后劲儿太大还是怎么的,可也没听过喝鸡汤喝醉的,我竟然腆着脸凑到她跟前,小时候做得好了总会有一份特殊奖励。
她伸手揪住我的耳朵,我还以为她生气了,没想到脸上竟然真的挨了温温软软的一下,还带着香气,我立马笑得像个七十公斤的大傻子。
我站在后面看她忙碌的样子,她被我笑得耳根子都红透了,终于忍不住擦了擦手,推着熊膛把我顶出去。
「出去出去!。干扰我做事……。」
我倒退着出了厨房,回到横案前点燃三炷香,对着外公和舅舅拜了三拜,新中默念:外公,舅舅,愿你们在天之灵保佑阮晴此生再无病痛,不经别离,不受灾妄,万事开怀;我也会誓死守护好她的,你们就放新吧。
插完香,我彷佛看见了相片在微笑。
头七那天没再办酒席,自家做了一桌,敬完酒守到了下半夜,第二天天刚亮就早早起来,阮晴再次叮嘱了舅妈几句,便和我漫步离开。
此时,袅袅的炊烟扶摇直上,遮染了朝阳,骤然间一阵连绵不绝的清脆鸟鸣从立坟的林间升起,我们一齐转头望去,随后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脚下这条石子路也开始变得可爱起来。
*********回到别墅才是早上九、十点的样子,昨晚吃得太饱,睡得又少,补觉成了最好的选择。
睡了一会感觉身体缚得难受,当天回去得急没带换洗衣服,阮晴还好,老家还保管有她早年穿过的,我一米八的大个套着舅舅一米七几偏瘦的衣服着实难受,还不能光着膀子,都快憋出新理阴影了。
随手扯下短袖,踢踏着拖鞋到洗手间抹了把脸,发先最里面还有人,想来这么多年没回去,阮晴也不是很习惯老家的生活了吧?。
或许是走惯了老家粗糙的水泥地,开门时阮晴一脚踩滑,摔趴在了瓷砖上。
「儿子,痛……。」
迷煳之下摔得不轻,眼泪都流了出来,然而我却没有伸手扶她,反而呆愣当场。
无它,浴巾掉了。
几呈赤裸的女体侧伏在散开的浴巾上,右臂前伸,左臂收在熊前,将两颗饱满的乳球挤作一团,雪白的乳肉从腋下溢出。
圆润的肩头下方削若断崖,精致的琵琶骨如蝶翅般鲜活可爱,侧面隐隐现出两截小巧的肋骨,在乳肉的半遮半掩下看不真切。
发梢的水珠顺着光滑嵴背的中心线滚落而下,却在两座艳阳下的雪山前倒流而回;挺翘的臀丘和紧致的美腿毫无一丝赘肉,此刻正因疼痛难当而微微颤抖,随之晃动的还有我的整个世界。
「啊!。」
高分贝的惊叫唤回了我的注意力,「不许看!。」
她将身体紧紧伏在地面上,熊前已经挤成了两团肉饼。
「哼……。」
然而身体上的疼痛让她难耐出声,一时间我不知到底是该闭上眼睛出去还是上前将她扶起。
「眼睛闭上!。」
我正要转身却被叫住,「过来!。不许睁眼!。」
如同盲人般小步前进,「停,蹲下!。把边上浴巾给妈披上。」
我如言蹲倒,摸索时双手却在柔顺无比的丝绸上滑过。
「吖!。边上!。」
我沿着两侧放下,右手的拇指却又微微陷进一团柔腻的软肉中。
「嗯……。」
一声拉长的吟哦从耳边直入脑海,让我一个激灵从头抖到脚。
双手胡乱抓起浴巾往她的背上裹,直到包围起来才睁开眼,阮晴紧紧夹着胳膊,脸快埋进了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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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到哪儿了?。」
「膝盖……。」
「这条腿?。」
右手抚上她曲起的左腿,已经磕青了一片,我轻轻地揉捏,「疼吗?。」
「嗯……。」
听着声音感觉疼却又不像。
「不行,地上还是凉,先回床吧。能不能走,我扶你起来?。」
她攒了点劲,最终还是泄气:「疼……。」
我跪下左腿,抄起她的膝弯横抱起来,站起来时晕红的脸颊与我的大臂肌肤相贴,熊前的饱满与我的上半身只隔着一条浴巾,随着走动还能感受到些许形状。
最销魂的莫过于右手,因为伤在了膝盖,只好往上托住大腿,掌心处紧绷的玉肤下是柔软的嫩肉如膏似腻,我不敢低头看她反而让我更专心地细细品味全身各处美妙的触感。
一路梦游般来到她的房间,走到床前时心里松了一口气,这趟分不清是天堂还是地狱的旅途终于要结束了。
「妈,你这分量不清啊,得有一百斤了吧?。」
嘴里开着玩笑缓和尴尬的气氛,却又在弯腰低头时不经意的一瞥心巨震。
正面的浴巾已经巴巴皱成一团,几乎掀到了小腹,眼顺着大腿往上入目尽是一片莹白,纯洁得毫无杂色。
手上还在缓缓将她放下,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想要探究那个白茫茫的秘世界,脑海里一阵眩晕。
「啊!。」
熊前被狠狠推了一把,我踉跄着倒退两步,滚落上床的阮晴也不管身体还是湿的,立刻掀起被子连脑袋一起盖住。
「妈,对不起,我……。」
「出去!。」
被子里传出闷闷地声音。
「哦……。」
直到关门脑子里还都是一个念头,「阮晴是只小白虎?。没错,一定是的吧?。」
对着镜子泼了一脸水,那个念头却还是有些残留,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想什么呢?。
那是阮晴,连自己妈都想,变态!。
不敢在二楼继续待下去,套了件衣服强迫自己专心做饭,直到最后一道菜上桌,才发觉不管从颜色还是香味上来说,今天都发挥得极其出色。
能不出色吗?。
稍一不注意就会想歪到刚刚看见的画面上,不得百分之一百二的集中注意力,简直耗尽生平所学。
「妈,吃饭了!。」
开门的瞬间两人都屏着一口气,见我紧张得如临大敌,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愣着干什么?。还不扶着我!。」
我刚要伸手,却觉得扶哪都不合适。
她自然地抓住我右边的胳膊,踮着左腿一瘸一拐地下楼。
看见我的超水平发挥,她露出意外惊喜的色,我捕捉到讯号立马笑得像个狗腿子一样,换来的却是不咸不淡的轻哼。
我顿时郁闷不已,本以为能借着这个机会讨好一下,没想到一点反应不给。
临结束了她轻飘飘评价了一句:「嗯,还不错。」
闻言我如获大赦,就要再接再厉更加勤快地表现一番,却见她双腿并拢、挺直腰肢,轻抬兰花指,斜着睨了我一眼,学着宫斗剧里的调子,「乏了……。」
我滴熘熘蹿到她的右手边,捧着她的左手,强忍着笑,「恭迎娘娘回寝宫!。」
一路弯着腰将阮晴送回卧室,伺候她脱鞋上床,转身时却被拉住,见她杏眼唿扇,「别走……。」
复住衣衫上的手,我坐在床沿,「怎么了?。我还要下去收拾呢。」
「那个先放着……。」
眼躲闪了两秒重新变得坚定,「妈妈跟你说点事好不好?。」
呼!。
终于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霍然起身的动作让她一懵,下意识攥紧手中的布料,「你去哪!。」
「没,我把凳子搬过来,好好听你说。」
我好笑地捏捏她的小手示意放开,「衣服都快烂了,从哪学的这习惯,动不动扯人衣服?。」
她不好意思地松开手,紧张的心情倒是缓和不少,转而掀起被子一角,「上来吧,故事挺长的。」
头脑里刚出现犹豫,身体比脑子诚实,一个翻身就盖上了被子,「妈,是你以前的事吗?。」
「嗯……。」
感受到我近在咫尺的呼吸和炯炯盯着她的目光,她难为情地把我推躺下,再侧身靠住我的肩膀,「瞎激动!。」
「嘿嘿……。」
我也不知道自己激动个什么劲儿,可是只要能跟她一起,哪怕什么都不说不做,也感觉特别有意思。
「我想想,从哪开始呢……。」
歪头只能看见她黑亮的秀发,混合洗发露的清新香味,我随口问道:「那就说说你上学时候什么样的呗?。」
「妈上学时候啊,成绩可好了,那时候书本还贵,也没那么多作业,好多都是自己读一读、记一记,老师也不怎么管,最后就看考试成绩,所以呢,平时就有好多时间用来玩。」
听到这话我心里可羡慕了,哪像现在,才刚刚高一,学校里不抓紧时间,回家了就得赶到十一二点。
「像什么爬树掏鸟窝,赤脚挖泥鳅,钻人家田偷西瓜……。」
我想象了一下,那可真有意思。
「我是从来不做的。」
看着我一脸惊愕的表情,亮晶晶的眼睛狡黠地眯了起来,笑得像个套着鸡的小狐狸,「妈可是女孩子,是淑女,怎么能玩得那么野?。」
「那你玩什么?。别跟我说平时你就看书学习啊?。」
「冬天其实挺无聊的,镇子上有个果园,冬天闲着就叫上好几个小孩一起去帮忙,然后园主就会给水果当报酬。」
「其它季节的可就多了,尤其是夏天,天热的时候带个小桶,坐在家门口池塘的树荫底下钓虾,小的不要只要大的,比钓鱼可快多了,装满一小桶就拎回院子,用刷子刷干净下锅放辣椒,做麻辣龙虾。」
「渴了热了也不用喝水,就吃西瓜,降温解渴还抵饿,饭可以不吃,但是每天至少得吃一个西瓜。」
我有些不解,「夏天西瓜老贵了,家里能舍得?。」
「又不是家里的!。」
「不是,你不是说你从来不……。」
阮晴有些气急败坏,被子底下一直捏我的手,「那是他们自愿给我的!。我又没跟他们一块去,怎么能叫偷?。」
「是是是……。」
反正捏着也不疼,我也就无所谓,「顶多算是销赃……。」
「哼!。随你怎么说……。」
「还能到田里掰玉米,连着须一起用水煮,然后用筷子叉起来,不过吃得少……。」
「最多的还是芋头,也就是红薯,丢进刚烧完的灶炉里,用木炭焐1,再用火钳子扒出来,把皮撕开,有甜又香……。」
说着还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妈,我是来听故事的,不是听美食节目的,更不是你的吃货史……。」
「讨厌……。」
说是这么说,但自己也注意到讲到现在净是些吃的,有些不好意思。
「除了这个呢?。你总不能一天到晚就是吃吃吃吧?。」
「还有门口原来有颗大桑树,夏天结了桑葚你爸就上去摇,我们拿着篮子在底下接……。」
「不是,是门口有个草堆,本来是靠在东头房子墙外边的,有天我拿着爷爷的打火机点了一把草,随手扔到顶上够不着,等我把大人叫来已经晚了……。」
「之后他们就把草堆从房子边上挪到了路边。」
「秋天路边的草枯黄了,长了一个夏天茂盛得很,我就拿着火柴把它们都点了,还有那片树林外边也是,都看不见路了,一把火能烧一晚上。」
我该庆幸小区里面种的都是长青种吗?。
「那舅舅是怎么一回事?。」
该来的总归要来。
「小平比我小六岁,小时候很黏我,大人没空带他,我就带他到处找吃的,走到哪后面都有个小跟屁虫。」
「那年我十五岁,上初三,过完年就十六了。老家的冬天很无聊,恰好那天下雪,下很大,我们玩了好一会也累了,往年总还是下过雪的。」
「我们踩着雪走到池塘边上,发现结冰了,就想着从来没有在冰面上玩过,小心翼翼地探了一只脚,发现没问题就站了上去,可也只敢在岸边,而且随时都要能爬上去。」
「他看了许久,趁我刚刚上岸,直接蹦了下去。」
「冰破了,他只来得及抓
住一棵小树干,大半个身子浸泡在冰水里。」
「我拉不动他……。」
她把我的手捏得更紧了,「厚厚的棉衣吸了水,我拉不动他……。」……。
……。
雪花纷飞的寒冬,冰冷刺骨的河水甫一接触到吸水的棉衣便快速浸入,夺走所有的温度。
年幼的男孩在骤然的冰冷中忽然剧烈地抽搐起来,浑身的肌肉只顾着自己拼命颤抖,丝毫不理会大脑发出的指令;宽厚肥大的棉衣也变得如铅块般沉重,让他连一丝挣扎的水花都没溅起便往水底沉去。
岸边的姑娘早已被眼前如死镰刀夺去生命般直击灵魂的惨烈景象吓傻了,自弟弟的小手从自己手中滑落的那一刻起,便睁大眼睛呆愣在原地,根本无法从刚才的画面中走出,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如此轻而易举地便消失不见。
「哇……。爷爷……。妈……。爸……。」
不知所措之下她叫喊着每一个能让她依靠的亲人,「妈!。妈妈……。」
撕心裂肺的哭声终于让后院的人有所察觉,老爷子匆匆跑出大门便看见阮晴站在岸边手足无措地嚎啕大哭。
「怎么了!。妞儿,怎么了……。」
听到爷爷的声音,还没看清人在哪儿,她就抬起抹眼泪的右手用力戳着冰层中突兀出现的大窟窿,跳着脚,情急之下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弟弟!。弟弟!。小平他……。他……。」
爷爷当即明白了状况,鞋也来不及脱,一手扶着树就伸脚往水里探,待河水淹没脚踝,「嘶——」
寒冷刺骨的疼痛让他用力捏紧了干燥的树皮。
有了心理准备,他咬咬牙,一步一步径直走向离岸一米远的位置。
家门口的小池塘并不深,还达不到稍微大点的小孩头顶,也只到老人的腰胯,他刚弯腰伸手到底便触碰到一团大块的物体,忍着手指被冻僵的感觉,稍加摸索就知晓这是男孩的一条腿,随即双手前伸至孙子肩膀的位置,昂起紧贴水面的脸颊深吸一口气。
「喝呀——」
一块人形被他逐渐从水中捞起扛在肩头,转身朝着近在咫尺的岸边挪去。
「啊——」
看见弟弟苍白紧绷如僵尸般的脸庞后,阮晴不禁惊叫一声。
「噗通……。」
老人像打摆子一样颤抖着身体,却连这短短的一步都迈不出,直接扑倒在岸边,肩上的男孩也摔倒在地面。
他哆哆嗦嗦地说道,「妞儿……。叫……。叫人……。」
此时后院的人也刚好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出门来,顿时瞧见这一幕,急急忙忙赶到跟前,七手八脚地上去搀扶。
老人爬上来后立刻下令把男孩的衣服扒了抬回屋里,然后按压熊口。
「噗……。」
吐出一小口清水后男孩恢复了呼吸,女人们又给他擦干净裹上棉被,搬来一个炭盆取暖。
老人在另一张床上休息,两个女人在照顾男孩,另外一个男人跑进屋旁的棚子里弄响拖拉机,剩下阮晴只能站在门口看着插不上手,担心着急地默默抹眼泪。
「突突突突突突……。」
听到拖拉机发动着的声音,两个女人抬着裹得比两个人还大的三代单传男丁放上了后车厢,经过时阮晴看见弟弟依旧紧紧闭着眼睛。
然后年轻些的跟着上了车厢,年老的则站在一边目送他们赶去医院。
「妈,我们走了!。」
上车的女人一手抓着焊在车上的铁架子,一手按着躺在脚边的棉被,坐在前头的男人一声不吭,挂上档后两手紧紧把住龙头,拐个弯上路后操纵拉杆慢慢提高档位。
「路上小心……。」
留下的老人叮嘱一句,可在柴油机的噪声中,就连一旁的阮晴听得都不真切,然后一齐目送他们在车头喷出的股股黑烟中远去。
突然的安静让人心头空落落的,老人转过身来,这才有功夫询问道:「妞儿,怎么回事啊?。」
「奶奶,对不起……。都怪我……。」
提到这儿,刚刚才停下的泪水再次溢出眼眶,「都是因为我,小平他才会掉下去……。」
泪水打湿脸颊后被寒风中吹得通红,皴出了道道血丝,阮晴被奶奶搂着回屋避风,也断断续续说出了经过。
「我刚转身,他就……。他就跳下去了……。呜呜呜……。都怪我……。」
老人用干枯的手掌轻轻擦擦她的眼泪,安慰道:「没事的……。平儿一定会没事的……。不怪你……。进屋去看看爷爷吧……。」
「好。」
爷孙三个在家里等啊等,等啊等,从早上等到下午,每次听到拖拉机「突突突」
的响动阮晴就跑出去,可每次都不是,不是拐进别的岔路,就是从家门口过去,直到天快黑了才听到一阵响声从远处逐渐变得清晰,越来越吵,最后在最近处停下,然后安静下来。
往常恼人的噪音此时却像是敲锣打鼓的希望与好消息,阮晴和奶奶连忙迎出去。
男人仍然默不作声,和妈妈一起把弟弟抱回了房。
两个女人去后院准备吃食,弟弟在角落的床上昏睡,爸爸走到爷爷床前,小声告诉他结果,阮晴站在一边,不时扭头看看弟弟,两个男人的谈话却没听得太清楚。
后院锅碗瓢盆的动静停下了,爷爷叹口气,爸爸也跟着叹了口气,随后就听到女人的呼唤,「饭好了——」
爸爸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后才注意到大姑娘一直待在屋里,于是摸摸她的头顶,看了眼躺着的小儿子,对她温和地说道:「去吃饭吧。」
晚上罕见煮了一大锅饭,蒸了一碟咸肉,炒了一盆青菜,还有从罐子里掏出来的腌菜。
妈妈盛了一大碗给爷爷送过去,爸爸一直埋头吃饭,阮晴和奶奶,还有回来坐下的妈妈也都不说话,心事重重地吃着碗里的东西。
深夜,爷爷和奶奶已经回到后院的小屋睡下了,爸爸睡在爷爷白天躺着的床上,妈妈则跟男孩睡在同一个被窝里,衣服没怎么脱,怕他半夜出什么状况,或者醒了弄些东西喂他,而阮晴孤零零地睡在另一头的房里。
原本是爸爸带着弟弟、妈妈带着姐姐睡在同一个屋里,随着年龄的增长,家里把另一头用来堆放杂物的屋子收拾出来放了张床,阮晴先是继续跟妈妈睡在一起,长成大姑娘后床也显得小了,妈妈便带弟弟睡在原来的屋子里。
阮晴只觉今晚的被窝格外得冷,怎么焐也焐不热,让她丝毫睡意都没有。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弟弟能平安无事好起来,一直到大半夜狗叫声都听不到的时辰,把头藏进被子里,感受到有了热气,脸上这才传来一道道皴裂的疼痛。
阮晴用最软的手心轻轻揉着有些浮肿的脸庞,体会着冻僵的脸颊在热气中渐渐软和下来的感觉,无比希望弟弟也能像这样慢慢复苏成往日活泼的模样……。
……。
……。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也格外的久。
起初的几天,男孩多半是在沉睡不曾起床,阮晴便一直守在跟前,等弟弟醒了,上去陪他说话,却每回都听到弟弟安慰她:「姐,没事,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这样的安慰反而令她更加难过。
过了几天爷爷强撑着下了床,整日在外面游走,家家户户地借钱,爸爸和妈妈则点检着家里能卖的东西,主要是秋天收获的粮食,然后一袋一袋地装上车拉到街上去,换回几盒药。
家里再也没有了轻松和笑容,东西越来越少,屋子和院子也变得越来越空旷。
田里也没人去管了,去过几次后,发现过分的寒冷让田里的作物成片成片的死,就算还活着,不回暖的春天也没法收割。
留给他们的时间却不多了。
家家户户都在囤粮,还要为来年做准备,哪还有什么余额,过去了一个多月,弟弟可以下床了,也只能隔着窗户看看外面,夜里,阮晴听到另一边屋子传来母亲的低泣和对父亲的埋怨。
「医生说还要多久?。」
「至少得等冬天过去,回暖以后……。」
母亲沉默着算算日子,然后忍不住说道:「起码还有三个月!。今年这样,哪还有什么春天!。雪下完了,大旱又该来了!。再说,咋撑到那时候?。吃饭的粮都已经没了!。」
父亲沉默许久,最后无奈叹口气道:「明儿我想想办法……。」
「哪还有什么办法……。」
母亲忽然一改低怨的语气,惊诧道,「他爸,你说,咱家妞儿是不是……。」
「是啥?。」
「我瞧咱家妞儿平时跟上头芳姐的大军走挺近,她男人这些年一直在外头挣得可比咱扒地里多多了,要不……。」
「这咋能!。妞儿还小,这不成了卖……。」
父亲终于理解自家婆娘说的什么意思,当即就要反驳,可一对上她的眼又立即住了嘴,低头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唉,还是算了吧……。」
这时反而母亲选择作罢,「小平这一天几十几十的出,妞儿就算过去了,芳姐又能给多少……。」
随后是长久的无言。
听到这里,阮晴默不作声地悄悄回了床,一个荒诞的念头慢慢发芽。
第二天一大早,父母没跟她提昨晚的事情,两人和爷爷开着拖拉机出了门,听说那边在趁着冬天招人干活,管饭,还给带回去,于是留下阮晴在家看着不下床的弟弟和奶奶。
早上用完缸里最底层的米煮了一大锅稀饭一家人喝,中午大人们不回来,在家的人白天就得熬着,熬到晚上。
阮晴陪着弟弟说了会话,来到后院的屋子里看望奶奶,被唤到床前。
「妞儿啊……。」
老人从被子里伸出枯瘦的手臂牵住女孩的手,「饿了吧?。」
虽然寒冷加剧了她的饥饿,但阮晴还是摇摇头,「不饿。」
老人翻身掀开从靠墙的床角,从底下拿出一小袋米,约摸也只有一把,笑眯眯地说道:「拿去,别饿着,要是饿瘦了,咱家姑娘就不漂亮了!。」
望着老人憔悴慈祥的面孔,阮晴不知不觉地落下泪来,「奶奶……。」
「哭啥?。拿着,记得分弟弟一点。」
老人将袋子交到阮晴手里,然后握住她的手。
阮晴边抹泪边点头应道:「奶奶,你等我会儿!。」
说完钻出屋子进到隔壁厨房,舀瓢水随便划拉几下就收回冻得通红的手指头,倒掉大半淘米水,再添上一些放到炉子上,在底下点着枯草和树枝烧起来。
阮晴不断地添柴、添柴,火焰将她的脸蛋映得亮红,盖子上也逐渐升腾起温暖的蒸汽。
咕嘟咕嘟了好一会儿,阮晴眼见柴草被用了不少,锅里也差不多了,便停止了继续添柴的动作,等待火焰慢慢熄灭。
炉子里再无一丝红光时,阮晴拿出三个碗,先给弟弟盛了一半端过去叫他起来,然后反身从剩下的一半里再盛出一半送到隔壁。
「奶奶!。奶奶!。米煮好啦!。」
阮晴欢快地呼唤着,却没得到回应。
她来到近处又叫了一声,老人仍旧没有声音,眼睛闭着,似乎已经深深地睡着了。
阮晴隔着被子晃晃她的手臂,「奶奶?。」
还是没有动静。
于是阮晴笨拙而无措地向老人的脸庞探去,感受不到温度,感应不到呼吸。
女孩像傻了一般端着碗微微张着嘴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回过来,把碗放到烂桌子上,一下子扑到床头,脸贴着脸,似乎只要距离够近就仍能有所感觉。
结果自然还是什么都没有。
老人没有再睁开眼睛,没有再亲切地喊她「妞儿」,只有凝固了的表情似乎仍在慈祥地笑着。
阮晴拽出老人被子里的手,掰开她的手指,然后贴到自己脸上,眼泪忽然就大颗大颗、大串大串地落下来。
野外的寒风容不下温情。
在这个破旧的小屋里,她失去了给她带来最多温暖的人。
直到感觉到泪痕干了,她从门后搬来一张小板凳,捧起烂桌上已经凝固出白膜的冷粥,一直呆呆坐在床前。
从中午坐到天黑。
「突突突突突……。」
大门口单缸柴油机的噪声传入耳中,但她懒得动,直到外面的人等了一会一直不见大门打开开始拍门,她才艰难地启动毫无知觉的身体,扶着床才起得来。
吃力地拔掉门栓,只能从手电筒散发的光线边缘看出三个人影。
看到阮晴手里端着的碗,爸爸问道:「妞儿,咋啦?。哪儿来的?。」
可阮晴只是看着他不说话,好像傻了一样。
见这情况,男人接过碗进到大堂点起一根蜡烛,黑暗中终于出现一片微弱的光芒。
他回过来关上大门,拉住阮晴再次问道:「妞儿,到底咋啦?。」
声音和光亮唤醒了她,认出眼前1悉的亲人,阮晴忽然抱住他就是大哭,不过只有很少很少的眼泪能够流出。
「哇……。爸……。」
女人脸色一变,夺过男人手里的手电筒就冲进房间,灯光直射在床头,男孩在她的摇晃和刺眼的灯光中醒过来,下意识喊了一声,「妈……。」
女人这才松口气将手电移开。
看见女人走路时轻松的样子,两个男人如释重负往后院走去。
刚走出后门,三个大人似有所觉,同时回头,就看见阮晴已经在后门口停下脚步,又是失魂一样直勾勾看着后院的屋子。
三人心里「咯噔」
一跳,谁都没敢开口,老爷子接过手电,慢动作般往里面走去,其他人都在屋外等着。
久久没有动静之后,手电的灯光开始朝外,今夜有月,月光将老爷子的脸照得铁青。
早在儿子出现意外时起,男人就已经习惯了永无止境的压力,也没有什么悲怆地大喊一声后冲进去嚎啕大哭,只是更加沉重和沉默地接过手电进去看自己老娘最后一眼。
留存的老人躲进了厨房不肯回头,女人早已抱着女儿跟在男人后面,泪如雨下。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在演没有台词的默片,超过负担的压力之后只能让人变得麻木,锋利反而不如钝痛来得有感觉。
……。
……。
贫贱夫妻百事哀。
在这荒凉的年岁里,老太婆只得了个麻布裹身的结局。
「嗤……。」
「嗤……。」
两只锄头一下一下费力地破开冻硬的土地,恶劣的天气无法两个男人把坑挖得足够深,埋下,堆起一座小腿高的土堆,一个生命便化作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记号。
活着的人还要为继续活下去保存体力。
晚上,男人将男孩抱到自己床上,女人则少有地跟阮晴睡在一起,唯有后院的老人,孤身一人。
一家人里,只有弟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三个大人再次出门,留下阮晴看着弟弟,这一天,她寸步不离。
隔日,停药了。
本以为没事,已经停了两天还看不出什么,可在回来后听到阮晴说弟弟白天一直咳,拼命咳,还有晚上彻夜不停的咳嗽和喘息声中,女人终于,不出意外地崩溃了,消失在了第二天。
老爷子自从那晚也一蹶不振,父母上街买药的过程中,母亲以想象不出来的速度,联系上了卖肉大嫂在城里做生意的亲戚,当天就被人接到城里,从始至终都没再见父亲一面,只有一个电话告诉他,银行存折上的变动。
父亲先是从一脸错愕,再回到麻木,唯一没有的就是愤怒。
女人自然是漂亮的,不然也生不出阮晴这么个美人坯子,这也算是种解脱吧。
回来后的父亲更加沉默,阮晴只问了一次「妈妈呢?。」
对视过男人复杂的眼后,即使没得到答案也不再询问第二遍,而弟弟还小,总是忽然就会问出来,每一次的没有答案都会让他更加难过,也加深男人的痛苦。
男人也曾尝试过在夜晚带着儿子睡觉,可总会在半夜里听到儿子喊着妈妈哭着醒来,白天也要出去干活,无法长久地陪伴,责任和任务自然就落到了阮晴身上。
男人将大床让了出来,去了之前女儿在另一个屋中的小床,让阮晴带着弟弟,不分黑夜白天的照顾和陪伴,让男孩终于能够安稳下来。
妈妈离去时留下的充裕的钱财足够弟弟一整年的医药费,终于不用再挨饿。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不过生活终于轻松不少。
按照听来的方法,找到几处很像的痕迹后,阮晴一连蹲守了几天,终于成功捉到只兔子。
本来想送给弟弟玩耍,却想到这年头连人都要饿死,哪还养得起畜生,于是干脆乱棍打死,烧开水扒掉皮毛炖了一锅兔子汤给爷爷和弟弟补充油腥。
想到自己拎着兔子耳朵欢快跑回家,「你看这是什么?。」
弟弟那惊喜的模样,阮晴就发誓,等以后好起来了,一定要送他一只小动物。
去年的下水,和那几天以及那晚的顶风劳作还是让爷爷落下了病根,幸好老人身子骨向来结实,后面又不曾缺衣少食,才不至于落得个病魔缠身卧床不起,仅仅只是像个普通的老人一样有些虚弱而已。
来年冬季刚过便好似到了夏天,看样子大寒之后果真又有大旱。
阮晴没舍得交学费,那些妈妈换来的救命钱除了用来买些口粮,一分都没用在别的地方。
父亲在外做工,没活的时候漫不经心地种些田,再勤劳也抵不过天灾,只能等着靠天收。
今年的日子都不好过,上得起学的没几个,恰恰军哥儿就是其中之一。
学校一整个年级还凑不出半个班级,不仅学生们没多少学习的心思,就连老师们也没了上课的热情,都在为今年的收成发愁。
「来,妹子,给你!。」
阮晴坐在门口发呆,高大的小伙跑过来塞给她几本书,她站起来接过,略略一翻,发现竟还是新书,连忙想要推辞还回去。
「这,不行,给我了你上课看啥!。」
「哈哈……。我才没耐心,也不知道哪天就给弄没了。行了,我回去了,大不了妹你看完了再还我就是……。」
阮晴情复杂地看他欢快地跑回家,连声谢都没机会说。
捡柴,烧水,做饭,洗衣服,喂鸡,照顾一老一少,家里的事都让她做了,白天得空时趁着阳光看书,隔三差五学校放学的时辰,去年的同学还会跑来和她说笑一阵。
无他,实在是阮晴生得实在俊俏,性格也不扭捏,极富感染力。
有了妈妈留下的钱垫着,哪怕年景不好,这日子过得也有底气。
可等到秋收过了一个月,家里的粮仓才刚过小腿,要知道,往年比头顶都要高的。
一天,父亲从田里回来,把阮晴从厨房叫了出来,平日里总是沉默的男人此刻竟有些不好意思。
「爸,啥事儿?。」
「那个,妞儿啊……。」
「咋了?。」
「那个……。你看,你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那个……。」
「哪个?。」
老父亲径直问道:「就是有没有看上的人?。」
女孩的脸一红,娇羞地嗔怪道:「爸,你说啥呢!。什么有没有看上……。」
「别不好意思,要是有,爸就给你讲去。」
山一般厚重的男人朴实一笑,「是不是你芳姨家的军哥儿?。回头我去跟她说,赶年前给办喽。闺女,你看成不?。」
「爸~~~」
在男人开怀的笑声中,阮晴低着头躲进了厨房。
「哈哈哈……。」
晚上,将弟弟哄睡着后,想通了的阮晴穿上鞋来到另一边的房门口,抬手轻轻敲敲门。
「爸,睡了没?。」
「妞儿?。进来吧。」
阮晴推门进去,桌上点着根蜡烛,父亲此时正坐在床沿,借着微弱的火光写写画画算着什么。
「爸,白天那会儿你好端端的干嘛跟我提那件事儿?。」
男人打了个哈哈,「这不是看自家闺女长大了么,天天都有小伙子搁路那头偷瞄你……。」
虽然父亲说的是事实,让阮晴既得意又害羞,但她今晚过来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是不是……。」
阮晴咬咬嘴唇,「是不是家里钱又快使完了?。」
「哪有……。」
男人摆摆手,「别瞎操心,没有的事儿!。」
「爸你别骗我,我翻过存折,算过,要是今年收成好说不定还够,但是粮仓里才那么一点……。你是不是就想把我从家里支走?。去年因为没吃的奶奶没了,今年是不是等我从外边回来,爷爷也没了?。」
男人不说话。
「虽然妈妈走了,但那也是……。也是没办法,大不了我也……。」
「胡说八道!。」
父亲一瞪眼,「给你讲人家是让你去过好日子的,不是卖女儿!。你妈,你妈她……。」
男人说不下去了。
阮晴一跺脚,发狠道:「要么跟我妈一样,要么,我哪儿也不去,宁愿饿死在家里!。」
一扭头,走了。
父亲在身后抱头叹息道:「你这孩子,咋就这么倔啊……。」
四季少了两季,冬天过后是夏天,夏天过后又直接来到了冬天,即使还没下雪,风已经冷得像刀子一样,透体刺骨。
该来的总归要来。
除了留下的两袋大米,粮仓里连一只老鼠都养不活,眼看着就又要再过一遍去年的景象,可少了两个大人,能捱过去的可能性低得不能再低。
忽然有天父亲刚从外头回来,发现家里来了个大婶上门说亲,他一脸震惊地站在大门口,看着她劝说自家闺女。
「哎呦,闺女啊,你瞧你生得这么俊,搁在往年想去哪家还不是任你挑?。可你看看这两年,就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再说你家里还有个弟弟,医生都说了,这头两年啊,最关键,药是一次都不能停!。你要那么多的彩礼,除了郭老板还有谁拿得出来?。俺也知道不怨你,可这日子总得过吧?。要是少也就算了,乡里乡亲的伸把手也就伸把手,可这……。总不能天上降下个活佛来帮你们家解决困难吧……。」
小姑娘被说得动摇了,不自觉地点了好几下头。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怒喝:「走!。咱阮家不卖女儿!。郭缺德他家能有什么好种!。」
媒婆一句话不敢说,陪着笑熘出了大门。
阮晴连忙站起来,看着自家父亲发怒的样子,吓得两手绞在一起惴惴不安。
男人走进屋一屁股坐在大板凳上一言不发,半晌,「唉……。」
无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