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马失途
2023年5月15日
字数:108,609字
第四章
此恨无关风与月
·····
阮晴离开学校回到了医院,忙得脚不沾地,而我也快要进大学报到参加军训。【最新发布页:01Bz.cc 收藏不迷路!】
「需要妈妈陪你吗?。」
小小影院里,她掰扯着自己的小脚丫剪指甲。
虽说自Dl归来之前,便下定决心要断送不切实际的愿望,但实际上我没有任何办法拒绝她的靠近,也总是阻止不了自己带着不可描述企图的亲密接触。
贴近她的脸庞,透过屏幕反射而来的光线,玲珑浑圆的脚趾上泛起粉红的颜料色,不仔细看容易与白里透红的肌肤混为一谈。
「这是指甲油?。」
我尝试着伸手握住堪比女人性征的私密部位,引得一阵蜷缩。
「痒……。」
她极力收缩小腿与脚踝,奈何我不撒手,最终也由得在我手心变换各种形状。
她只好改变策略,企图让我主动放弃,「臭死你……。」
我抽回手,故作夸张地大喊一声,「啊!。熏死我了……。」
就歪倒在她怀里,头发扎得她咯咯直笑。
实际上刚泡脚的水盆还放在一边未倒,更别提我还不忘滴了几滴茉莉花香精油进去。
「报到之后就住校了,缺什么就自己买,或者给妈妈打电话……。」
我枕在她的腿上,嗅着腹间郁郁的香味,闭着眼嗡声回应,「也不是很远,有空我会多回来的……。」
玉手抚摸着我的耳根,「不用,再有两个月妈妈就要走了……。」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我翻身向上望去,「妈,能不能不去?。」
她没有开口,只是慢慢摇了摇头。
「我知道头一次离开家你会忍不住担心,妈妈其实……。也舍不得你……。」
我将脸埋进柔软的身体里,只希望余生永远都沉溺在这样的温柔中。
「好啦,妈宝男……。大学不仅要学习,还要认识许多新的朋友,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说不定就会遇到以后陪你一辈子的人呢……。」
「从呱呱坠地,到长大成人,妈妈陪了你十八年,已经很满足了……。」
我想说我仍然不满足,我是多么渴求能一直和你在一起。
「听说吴巧玉跟你分到一个专业了哦?。建筑学都是男生,人家明显就是冲着你来的啊……。」
调笑的口吻让我有些不适应,「想不到我家宝贝儿子竟然魅力这么大,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跟妈装傻是吧?。」
她抬手在我脑袋上拍了一下,「说起来也该谈个女朋友了,平日里也就这丫头跟你聊得来,要是一切顺利大学毕业就能安排订婚……。」
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怎么就快进到终身大事了?。
「打住打住!。我暂时没那想法!。」
我连忙叫停,不然待会是不是就该讨论小孩取什么名字好了。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啊……。」
我坐直身体,将玉手交到掌心,「妈,你看啊,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一直都是你在辛苦付出,我都还没来得及孝顺你呢,等我以后工作了,你就不用上班,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剩下的,我养你啊?。」
「就算结婚也要挑一个合你意的,不然以后家里闹婆媳矛盾怎么办?。」
我的眼中满是憧憬,转眼期待地望着她,「这些都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决定,怎么样?。」
「嗯……。」
她沉吟一声,我就当她同意了。
报到那天我没有让她陪同,独自拿着行李进了校门。
宿舍分在一楼,四个床位,有一个比我早到。
我选了靠窗的一个床位,家里并没有单人床大小的床垫,好在进校的广场上有卖七件套的,我过去扯了一套回来。
早来的那位正在擦桌子,我也懒得打开行李,随意铺好上方的床位,躺下对着手机屏幕发呆。
这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吗?。
打开相册,除了刚刚过去的Dl之旅,还有阮晴的各种照片,厨房的,客厅的,影院的,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一张她睡着时候的。
「你好。」
「啊?。」
下面有人喊,看了一眼,对面两个床位现在还空着在。
「一起去吃饭吗?。」
「不,不用……。待会我还有事……。」
「好吧……。」
见我甚至连通报姓名的意思都没有,他转身离开。
报到时间是两天,对面两个可能是下午,甚至是明天才到。
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我呆呆坐在床上,越来越抑制不住,最终还是拿起书包冲了出去。
高分贝的尖叫把我吵醒,我昏昏沉沉睁开眼,客厅还是一片漆黑。
「啪!。」
刺眼的灯光使我抬手捂脸。
「儿子?。你怎么在这?。」
循声望去,刚刚脱掉一只鞋子的阮晴靠在墙边,我转身望了望窗外,已经天黑了吗?。
我揉揉脸,使劲挤了两下眼适应灯光,阮晴已经在沙发上坐倒。
「宿舍里还没人来,不想一个人待在那所以就回来了……。」
我撒了个谎,侧身拥住刚刚分别一天的娇躯。
「你不会还怕黑吧?。」
她忍不住笑道。
我没有回答。
不是怕黑,只是不习惯没有你在身边。
从她同样用力的动作,我想我们是心意相通的,我渴望待在她身边,她习惯有我在一旁。
下午回来时阮晴还不在家,我一不小心就饿了一整天。
青椒土豆胡萝卜,西红柿鸡蛋,结果只有一半的胡萝卜和西红柿下锅,其它的在我和阮晴你一口我一口中生吃了。
用切过辣椒的手指熏过她的眼前,害她红着眼睛一边流泪一边掐我。
相拥在她的主卧,没有开灯,我幽幽描述报到时的场景:大广场上撘满了帐篷,好歹S大也是排名靠前,每年总有不少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家长,那些帐篷就是为家长准备的,不过肯定不够。
想起躺在宿舍对着她的照片发呆,那时候如果她来电话或许我就不会跑回来了……。
吧?。
于是我满腔的思念化作略带幽怨的问询:「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以为你忙嘛……。再说,你要有空怎么不主动联系我?。」
她理直气壮,我理屈词穷,唯有紧了紧胳膊。
良久,阮晴问道:「回来不影响吗?。」
「明天要回去了。」
「哦……。」
她回家见到我时的惊喜,带上了些许落寞。
我连忙安慰道:「有空我多回来……。」
「不用,刚开学先熟悉环境,和同学打好关系,别老惦记家里。」
我锲而不舍地说道:「以后每个礼拜我都回来一趟!。」
「好……。」
黑暗中无法看清,可凭借身体的记忆,我已无比熟悉这具命运赐予的礼物。
阮晴啊阮晴,你要我怎么放手?。
亲吻轻车熟路落在额头,怀中的呼吸变重,喷得胸前痒痒的,可我舍不得松开,反而越裹越近,终于使她反抗推拒起来。
「热……。」
鬓间已出了薄汗,我抽回手翻身仰躺,闭上眼睛。
一只胳膊从上方慢慢穿过,玉手落在另一侧腰间,我没再动作,任由她撘在身上。
隔日她请了一天假,我们没再出门,毕竟刚从海边归来,两个人在原来的储藏室里窝了大半天,恨不得晚饭也在这里解决。
然而守则上说今晚查寝,我只能赶回学校。
「早知道就让你把驾照学了……。」
她在门口送别,见我还需要依靠公共交通出行,感到心绪不平。
「学了驾照还得买车……。」
「医院配的新车都停了好几年,以后你抽空考个驾照,车就留给你开了。」
我就随便说说,竟然还真有?。
不过听起来有些怪怪的,我才刚上大学就有一辆车代步?。
而且以婧姨一贯的手笔,不会是什么大路货。
「要不我让小远送你吧?。」
「算了,就不麻烦远哥了。」
我将小臂上的玉手拉下,给了一个轻轻的拥抱,「我尽量抽空回来,以后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而且你要是想来学校提前跟我说,我带你好好逛逛。」
「嗯。」
「走了!。」
我松手转身。
这次是真的走了。
……。
这时候新宿舍终于齐了,其余三个一直在等我,到了食堂还有不少像我们一样的四人组。
聚完餐我拒绝了他们一起轧操场的邀请,独自一人坐在湖边的台阶上给阮晴打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儿子,怎么样?。还习惯吗?。」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迫不及待,而且把我还当成需要她接送的小学生。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把几个室友简单描述了一遍。
最早到的跟我在一边,名字叫白子期,也是本地人,白白净净的,按照社会普遍标准,算是这个宿舍最帅的人了。
对面床位的来自西藏,少数民族,旦增多庆,Dopqin,强壮、大的意思,黝黑精壮。
斜对面叫汤宗耀,嘴角留着两撇胡子,本意是想显得成熟,看起来却像个老中医。
再说都是S市,我也不存在水土不服的问题。
「雷宇?。」
边上竟然有女生喊我,转头看到大小姐之前还以为出现了幻听。
阮晴耳尖,一下就听出来了,「谁啊?。好像还是个女生?。」
「是吴巧玉。」
我老老实实回答。
「臭小子,好好把握……。」
「妈,你说什么呢……。」
「我先挂了。」
对面匆忙挂断。
我站起来后发现,除了同桌,还有另外三个女生站在路边。
「这么巧啊,你们也出来遛弯?。」
她指着河对岸灯火通明的宿舍楼,「嗯,我们女生宿舍就在对面。」
「你室友吗?。」
「我们专业一半的女同学都在这了。」
第二天本专业所有班级聚在一起开会的时候我才明白,三位数的总人数里,女同学数量还不到两位数,男女比例简直突破天际,也因此女生比十年前的大熊猫还珍稀。
领完书本和军训服,第二天就要开始为期三周在学校操场举行的军训了。
太阳落山前,同桌发消息让我到她宿舍楼下,给我塞了一瓶防晒霜。
如果是我自已一个人,最大的防晒措施可能是戴个墨镜,虽然一直没有用洗面奶和防晒霜的习惯,但还是收下了。
晚上八点,绕着学校跑了一圈,也跟阮晴通了一个电话,她要了我的具体地址,说过几天会有东西寄到这里。
军训教官的制服是白色的,看帽子来自海军,每个班都配了两个教官,我们二班的教官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很快就和学生打成一片。
军训的强度远远不及自已平时的锻炼强度,无非是多晒,多流汗。
趣事挺多的,层出不穷打死改不掉的顺拐简直笑死人,也是每晚跟阮晴通话的主要内容。
明天周日休息一天,不过晚上还有拉练,来不及赶回去,只能等到军训结束的三天假。
刷牙时候发先牙齿变白,防止回去之后吓到阮晴,这两天果断抹上防晒霜,趋势好了不少,吃饭前同桌来找我,正好向她道谢。
「谢谢你的防晒霜。」
「不用……。」
「有事吗?。一起?。」
「好!。」
我们相对而坐。
「明天薇薇姐来接我,雷宇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我想了想,「可以吗?。」
「都是顺路,不麻烦的。」
我也没推辞,直接答应下来,「那好吧,到时候联系。」
放下筷子,手机收到短信,有快递。
等她吃完,「我去取快递……。」
「可以一起吗?。」
她主动要求。
我有些出乎意料,「好啊……。」
拿到手的有两个盒子,一个手掌大小,一个两本书大小,回到宿舍拆开,一部新手机和笔记本电脑,上网搜了一下,两样加起来小两万了。
「妈,怎么买这么贵的?。」
「喜欢吗?。」
「嗯!。」
手中拿着的这个已经用了好几年,也是时候换个新的了。
「喜欢就好……。妈妈在忙,晚上再说?。」
「好!。」
挂断电话,我一时间有些茫然。
比物品更贵重的是新意,然而这一刻我不确定将来自已是否有能力像她一样,为对方提供最好的条件和生活。
第二天一早,和大小姐在东门外看见了红色沃尔沃旁站着的薇薇姐,黑色的中短裙,由于要开车,鞋是平底的。
薇薇姐冲我笑了一下,我坐进了后排。
「好像黑了嘛,再这么下去会不会晒成非洲姑娘了……。」
前排薇薇姐在取笑同桌,虽然没那么夸张,但整天暴露在紫外线下,哪怕有防晒霜肯定也还是会有影响的。
「讨厌啦……。」
一白遮三丑,要是晒黑肯定会降低外貌分数,她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军训结束肯定会变回去的……。」
她们在前面聊天,我在打量车内装饰,刚从外面就觉得这个款型和阮晴也挺配的。
「小弟弟想什么呢?。」
「薇薇姐,这是什么车?。」
「沃尔沃S60。」
用手机一搜,报价普遍在三四十万,真够贵的。
「怎么,喜欢?。想不想试试?。」
「我还没驾照……。」
「没关系,这是自动挡,会踩油门就行……。」
这不是会不会的问题好吧?。
无证驾驶是要判刑的啊!。
薇薇姐把我放在了小区对面公园出口的马路边,由于起得够早,先在才早上八点不到。
摆手告别,我脚步轻快往前走去,这时候阮晴应该还没出门吧?。
我没有告诉她今天我要回来,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我在树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蓝色的宝马离开小区,走到别墅阶梯上坐下,宛如凋塑。
直到天黑。
车灯直射在别墅旁,香樟遮掩了我的身形,我缓慢起身藏进另一边的阴影中。
车未熄火,只因没多久阮晴再次迈步而出。
阳台底灯下,水蓝色长裙的她即将盛装出席,关上车门后声音远去。
我忍不住接通了她的电话,声音沙哑得我自已都有些认不出,「妈……。」
「儿子?。」
「你在家吗?。」
「怎么了?。妈待会要忙,不着急的话晚上再说好吗?。」
我默默挂断,推开门,进到厨房给自己弄了点东西,然后消除所有来过的痕迹。
我在自己房间纠结地等待着,是害怕她回来了见面后听她如何解释?。
还是干脆晚上不回来了……。
不,我不该怀疑她……。
可如果在我一切都走上正轨后,阮晴想……。
我该何去何从?。
不知过了多久,车声将我从静默的状态中惊醒,楼下传来响动与光亮。
车子很快离去,我突然不敢下楼去面对她,万一是真的……。
我可耻地逃了,从阳台翻下去,跑到路边才有勇气给她打电话。
「下午打电话来有什么事?。」
我找了个别的理由,故作轻松地随意扯了两句,「哦,今天没军训休息一天,也没什么,就是感觉才几天功夫就变黑了好多,怕到时候回去你认不出来……。」
「怎么会,你就是换张脸妈都能认出来。」
这下我真的有些震惊,总觉得她是在夸张,「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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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东西不光用看的……。」
不用看的难道还用闻的吗?。
「不早了,妈你尽早休息吧。」
「你也早点睡。」
「嗯,再陪室友聊一会……。」
我漫无目的地在无人的马路边走着。
「嘟——」
身后传来车喇叭声。
十点已经算是深夜了,在这缺乏商业的地带,就连路灯都显得更加昏暗,更别提会有的士经过。
行走在漆黑的荒野中,两束光照亮了我。
适应了黑暗而张大的瞳孔接受不了这种刺激,微眯眼睑几秒,才看清前窗后英气的脸。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妩媚英气的俏脸,「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荡?。先上来吧。」……。
IWannaTouchYou我想触摸你IWannaMakeYouFeel我想要让你觉得LikeYouAretheOnlyoneinThisworldforMe你在这个世界上是我的唯一IwannaHoldYou我想拥着你IWannaMakeYouSee我想让你看见YesterdayWaslongAgoandSoonIt'LLBe昨天很快就会成为很久以前……。
我坐上副驾驶,没有一丝一毫力气,连道谢都无力。
舒缓的轻音乐回荡,让我有些微晕,什么都想不了。
或者是不愿去想。
一直无话,睁开眼才发现外边景色是一直没动的,车子停在原地,而它的主人正侧头看着我。
我莫名地有些囧,故意岔开话题,「薇薇姐,这么晚了还没回去?。」
「是啊,晚上刚把小玉送去学校,回来路上看到有个人,然后就停下来了。「然后话题还是回到我身上,」
怎么,闹别扭了?。
「看她有些挤眉弄眼的模样,我有点想笑,却没力气笑出来。「没……。没什么……。」
我支支吾吾道。
薇薇姐也看出我不想多言,问道:「回学校?。」
「嗯,明天还要军训。」
从这回校要将近一个小时,更遑论加上返程将至后半夜了。
「那我送送你吧,这时候叫车也不方便。」
「麻烦薇薇姐了……。」
她用鼻音发出的「嗯」
听起来像是「哼」。
深夜不虞堵车,除了必要的红绿灯,发动机硬是开出了轰鸣声。
或许是受到飞驰而过的寂寥路况的影响,也是为了不打扰她专注驾驶,舒缓的音乐在车身的嗡声下更加清晰,宛如雨点,宛如鼓点,敲在心头。
停下时已到了学校东门,幸好东门是常开的。
「回去路上慢点。」
我用上万能的送别语。
回以我的又是分不清的一声「嗯」
还是「哼」。
校内路灯在繁密的不知名树下朦胧斑驳,安静空荡如鬼蜮。
宿管十一点半锁门睡觉,过了点就得拍门叫醒阿姨,还好车速飞快,门没关,一楼堂前还有人坐着。
白日枯坐,已干的汗渍粘在身上,我冲洗好了爬上上层床铺才发现其它几个都没睡,一个个手机亮着。
我睁眼对着站起来能抵到肩膀的房顶,很黑,包括今天一天都是,漫无尽头的黑。
……。
八九月的日照并不像夏至时那么充足,并不会在早晨五点就射下阳光,可也并不会迟于六点多。
然而现在是一个昏晦无风的早晨。
可能今天天气不太好。
上午集合没多久,黑云如期而至,风很大,看样子会有一场暴雨。
这种情况自然是练不成了,教官下令解散,我却依然留在操场上,突然很想看看大学里的第一场雨。
让人失望的是,尽管气压很低,风声浩大,雨水却来得缠绵而纷杂,准备迎接的暴雨最终成了纠缠温热的雨丝。
我期待一场酣畅淋漓的宣泄,却求而不得,就连身下的草地也是柔软的。
内心的火很热,身体也烧起来了,醒过来后,是跟医院病房一样布局的房间。
大学的校医院就在操场的一侧,门朝路边背对操场。
喉咙很干,四肢很软,有冰凉的液体从手背注入身体,凭借浅薄的常识,我发烧了,仅仅是因为挨了点不大不小的雨。
坐起床头,看不到第二个人,也来不及寻找到底是谁把我送进来的,因为渴得厉害。
就在我忍不住要喊人的时候,巧玉从门外进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刻的她比往常眉清目秀得多。
「啊,你醒啦!。」
「能帮我倒杯水吗?。」
「哦!。哦!。」
却见她从包里拿出了我的水杯。
超过500毫升的活力注入,我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我杯子怎么在你这?。」
「看你躺在地上淋雨,喊你也没反应,所以找人帮忙把你背进来了。医生说你中暑了,然后又开始发烧,你的杯子就放在主席台下面,我顺便拿回来的。」
我揉揉头发,才发现头发是干的,不仅如此,上半身也是光着的。
女生当面,「这个……。我……。」
她红着脸解释,「医生说你体温过高,所以我帮你把上衣脱了擦干散热……。」
越解释越小声。
我是比较直没错,但不代表我是个木头,她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我不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然而却并不想接受。
所以我只好装傻,「谢谢了……。」
「没……。没关系……。」
她慌乱的目光中透着渴望,我却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渴望却又无法言明的卑微。
两瓶水吊了一个多小时已将尽,护士进来拔针管打破了尴尬的沉寂。
我套上潮湿的上衣,原本是预计吃饭的,站起来才发现她和我相同的装束,还是训练时的墨绿色迷彩军装。
虽然饿得厉害,但还是得先回宿舍拾掇一下。
约好了离女宿舍楼最近的第四食堂,回去换了身衣服赶到时人并不多,却也不少,因为天空乌云未散,雨丝零落,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倾盆如注,所以今天一天的训练都取消了。
这对刚经受六天酷烈的学生来说是难得的好事。
饭量大了不少,快吃完时她才动了一半。
长桌隔了两个座位也坐了一对学生,不是单纯的男女同学,因为同学之间是不会相互喂饭的。
「吃完了?。走吧。」
回过来桌上两个盘子已经干干净净。
刚进宿舍,暴雨降临,隐约传出雷声。
我伫立窗边思绪游天外。
家里还好吗?。
下雨了没?。
打雷了没?。
她会不会又怕了?。
我希望那边万里晴空,这并不是什么幻想。
道路两侧一边大于倾盆一边滴雨不落,就像在中间划下了一道连上苍都无法逾越的界线,也不是没见到过,那得追溯到最早的巷院。
惊雷终于炸响,内心深处却又希望那边的天气一如此地,记忆中每当这个时候总是她与我最近的距离。
尽管来到大学拓宽了眼界,可哪怕是梦中最放不下的,还是早就习惯了的身影,即使再喜欢流浪的人最铭记的也是出发时平凡的山村。
相依为命,相互温存,多美好啊……。
直觉被什么盯上了,转过身,三个人头扒在床边栏杆上,自上而下投来意味不明的视线。
被他们诡异的表情弄得浑身不自在,我皱眉,「怎么了?。」
三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用眼讨论了一下,最终决定由最帅的白子期来回答我的问题。
「我说雷子,你进来就跑到窗户边上对着空气发呆,打雷以后就开始笑,本来我们还纳闷这雷声不对,盯着你看了……。」
他抬起手表对了下时间,「看了将近十分钟才分辨出是你发出来的……。」
「本来以为你在看视频……。」
他用上意味深长的语气,「你就不打算跟我们分享分享什么开心的故事吗?。」
我脸上不自觉凝固的笑容有些变形,咧咧嘴,刚想扯个理由,却没想到他竟然跟我幽怨起来,「本来我对自己还挺有信心的,但是刚刚突然发现,原来你笑起来才是最吸引人的……。」
「这点我同意。」
汤汤习惯性地推了下上床后重新戴上的眼镜。
汤宗耀嫌自己名字太正式,表明家里人一般喊他汤汤。
多庆想了一下,补充道:「男人见了沉默,女人见了落泪……。」
「嫉妒使我质壁分离……。」
白子期还在嘀嘀咕咕,看来确实受了刺激。
我揉揉脸,「至于么……。」
直到我临出门,他也没再要求我分享我的故事。
来到走廊的尽头,捏着号码犹豫了一瞬,按下去后回应我的却只有听筒里的那一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哎,你到底是要
闹哪样啊……。
宿舍同一边的两张床中间是用梯子连在一起的,每张床下是书桌和柜子,感受到震动,白子期爬起来,见他有话要说,我扶着床铺站在梯上停住。
「打电话去了?。」
你怎么知道?。
我差点问出口,忍住了才点点头。
「没打通?。」
「你怎么知道?。」
这回忍不住了。
我惊地打量他,情逐渐严肃,小声问道:「师承何方?。」
他有点懵,「什么?。」
我想了想,表达得通俗一点,「算命的?。」
他翻了个白眼,也不再故作高深,「他妈算命的……。之前你一看就是在想着某个人,还是单相思,然后又想出去打电话,结果嘛,成功了固然喜上眉梢,伤心了也会失魂落魄,只有不清不楚才忐忑不安,要么是发消息没回,要么就是打电话没人接……。」
疑问太多,我不知从何处说起。
「凭什么谁都说我单相思?。还有你哪只眼看到我忐忑不安?。我明明没有表情的好吗?。」
「别人能看出来不是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我刚要反驳,他拍了拍我肩膀,「我说老雷啊,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有一个习惯,越是患得患失,手里的东西就攥得越紧。」
我下意识看向手掌。
「铁栏杆都快握变形了……。要不说说,我给你分析分析?。」
看着尺远的笑呵呵的脸,我强忍着一拳捣烂他的冲动,「你这么优秀你家里人知道吗?。」
我继续用一下午的时间弥补因病带来精力的消耗,倏然清醒时清气爽,压在天空的乌云终于退去,昭示着第二天的太阳将会照常升起。
摸到枕边的手机,下意识又划到了阮晴的名字上,天有了将黑的迹象,这个点应该下班了吧?。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昨天,已然成为了心头的一根刺,如若当面,是决计不能触碰的,唯有隔着遥远的空间,或许我才有勇气问清楚吧?。
想了想,中午那会,巧玉做了那么多,还是得感谢一下。
第一食堂集中了最多的烧烤与私厨菜,就是比较远,在医院的斜对面,地图上隔着大半个学校,赶到的时候路灯已经亮了起来,二楼人头攒动。
「人好多啊……。」
这是她的感叹,也是我的想法。
摇了一个号码,我与巧玉捧着饮料等待。
「中午那会真是……。本以为没什么,谁知道突然一下子就生病了,幸好有你,不然指不定会是什么后果……。」
「啊?。啊!。没事,朋友之间,应该的……。」
「对了,当时人不都是走了吗,你是怎么看到我的?。」
操场也是远离宿舍的,更何况都已经因为下雨解散了,我很确定当时四下已无人。
「嗯……。」
她想了一下,结果反问我,「你又是为什么躺那儿的?。心情不好?。」
「我心情不好想淋淋雨。」
「那我也是心情不好想看看这雨,谁知道看到一个傻子一样的躺在操场上好久都不动,过去喊了也没反应。」
「你在哪?。我怎么没看到你?。」
「主席台有顶棚遮雨,看着就好了,才不像你……。」
「后来,你是怎么把我拖到医院的?。」
我确信她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背不动我的。
「喊医生帮忙啊……。医生说你简直在自杀,太不把身体当回事了……。」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历过了一次生死之间。
「然后……。」
我想问的是她帮忙垫付的医药费。
「然后医生要求尽快散热,为了救你,我也是没办法才……。」
「为什么不让医生来呢?。」
「我也是没办法才谎称你是我男朋友的……。」
「为什么不让医生做?。」
我又重复了一遍,她才反应过来,霎时间一团火焰就在她脸上烧了起来,红晕从脖颈肉眼可见地向上蔓延。
幸好在她头发烧着之前,号码牌及时响了起来。
「你坐着,我去拿。」
我离开座位后放慢了脚步,好让她能冷静一下,一边也在思考。
八成能确定,曾经高中的同学,如今大学的同学,志气相投的异性朋友,是那种心意了。
无论是谁,当极其在乎的人陷入危险时,都会慌不择路地想要自己动手参与其中,更别提刚才说到认我为「男朋友」
时那甜蜜的窃喜。
这样的心理和表情与我曾经何其相似,每当触碰到、嗅到、看到、甚至哪怕仅仅是想到心心念的躯体时,都会如刚才一样。
我努力不去想象在我昏迷时被她如获至宝地接触时她的表情想法。
不寒而栗,宛如一个变态。
我应该,也是那样的吧?。
而且都数不清多少次了,毕竟,跟阮晴是生活在一起的。
一想到我将被,甚至已经被阮晴视作一个恶心的变态,就像不经意间的那一瞬间对于巧玉产生的黑暗的揣测,只觉食堂的冷气开得过分,熙攘的人群也没有提供丝毫温度。
「怎么这么久?。」
「窗口有点慢……。」
我毫不犹豫地将之甩给了第三方。
「嗯……。」
我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拾起上一个话题,而我内心的小心思还没有停下。
她说是心情不好想看雨,虽然我名字里带了个谐音的「宇」。
我的水杯,哪怕台阶上只剩一个,她也是毫不犹豫地递给了我,连问一句都没有,显然已经十分确信。
那么问题来了,凭什么呢?。
除非她关注我喝水用的是哪个,不知道被她暗中观察多少次了,就连室友用的什么样的我都不清楚。
太1悉了,对着某个侧脸或者背影发呆,看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次数最多,我彷佛又看到了一个自己。
对美食的鉴赏结束后没有第一时间离开,「雷宇,其实我……。」
我转而直视她。
她有一个吸气的动作,「其实我想……。」
我还没反应过来,百分之九十九的表白专用开头语就被电话打断了。
我的手机,显示是阮晴。
太好了,你真是我的幸运。
阮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收到了我的又一份感激。
人总是这样,总是将失败或成功、悲伤和喜悦归结于自己的倾向,哪怕明知是意外。
接通的瞬间我就控制不住陷入了忘我的状态,「今天给你电话怎么没人接?。刚刚天黑了还没下班吗?。」
「加了会班,没信号,刚出来就给你回了。」
谢天谢地,管它有的没的、爱不爱的统统抛到一边,我只想你能好好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疲惫,隔着话筒都掩饰不住。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不在家看着,你就……。」
许久未见未联系,思念成潮汹涌而来,让我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我及时闭上眼,调整一下气息,放缓了语速,「妈,注意休息,日子要慢慢过,会变得更好的。」
「哼……。哼哼……。」
劳累的时刻收到一份最需要的思念和祝福,胜过人间任何安抚,她的笑声中带着鼻音,一如我此刻。
很怪,明明是幸福和欢喜,却当到达顶点时,便会忍不住眼泪的落下。
病后初愈,睡饱食足,再听到思慕的声音,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满足,让我的思绪开始飞扬。
「妈,最近你在忙什么呢?。这周我回去……。」
「最近有些忙,过两个礼拜军训结束了放好几天假,到时候回来行吗?。」
「好!。」
重新活过来的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但是平时给你打电话能不能接啊?。不会天天都这么晚吧?。」
「今天是特例,工作上积压了一些,后面到天黑就没事了。」
「那就好……。」
我此刻的样子想必是极傻的。
「在学校还习惯吗?。军训有没有晒得很黑?。」
「好得很,军训一点都不累……。」
我不自觉挺直躯干,彷佛声音也变得更加自信,「妈,我跟你说啊,光我们连就有顺拐的,站他旁边的老是被打到胳膊……。至于黑不黑,我那个西藏室友不用晒都比我黑……。」
我絮絮叨叨将近二十分钟,被眼前的目光提醒,「妈,你快休息吧,后面我再给你电话。」
「嗯……。」
她的声音低沉得多,原来已辛苦至此。
巧玉咬了咬嘴唇,「你刚刚说的话比之前一星期都多。」
我有些不好意思,「啊,这不是跟我妈汇报情况嘛……。」
「汇报情况至于又哭又笑的吗……。」
生理盐水早就干了,我毫不犹豫坚决否认,「你看花眼了!。」
她定定注视着我,有无奈,有遗憾,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走吧,回去了……。」
昨日的一切彷佛都被遗忘而远离,晚上难得的闭眼即入眠。
周二,照常是个大晴的开头,接着以烈日当空,学生是我的身份,军训是任务,专注于眼前的同时,我不吝在休息的间隙,分出一点点关注给相关的人,比如,前同桌巧玉同学。
操场东面是一片树林,上午时投下片片阴影,地上还有成堆展开的太阳伞。
那是女生连,巧玉就在其中,此时正坐在地上发呆。
如我一样在太阳直射下对那块遮光地充满希冀的大有人在,绝不是因为那里的女生连,至多占一小点原因。
她彷佛有所感应,在这边荣耀的墨绿迷彩中花了五秒就准确对着我浮现起笑容。
有些傻,但很纯。
她笑起来抿着唇,我是咧着嘴的,然后把她吓得扭过头去跟她的室友打闹。
这样的对视并不多,休息的机会不多,还要忙着喝水,一天下来大概需要两升,出汗的蒸发量和呼吸排出的水蒸气,与待在空调房中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晚上,我说着,她听着,明明只有四十多公里的距离,却像是南北两个城市,像是隔着山海。
我不知未来会走向何方,如果可以,那就祈愿能够一直这样吧,哪怕此生难跨越。
*********
即使她说过她很忙,即使我希望我能克制住自己的冲动,但是第二个周末,我彷佛自虐般再次回到那里,再次「亲眼目睹」
她盛装出席。
她说很忙,忙到连见一面的功夫都没有,却是那么的开心,那如重获新生一般的喜悦,让我完全无法理解。
这是很难用笔墨渲染的复杂滋味,当我毫无防备时,她抽走了我的支撑。
回去的公交做过了站,最后在我摇摇晃晃昏昏欲睡时,被铃声惊醒,恰好此时也已到站。
「妈?。」
「啊,儿子……。下个礼拜回来啊……。」
她有多欢欣,我就有多悲凉。
「好……。」
「别热着……。」
「嗯……。」
站台上安安静静,我却觉得他们吵闹。
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的冷淡,她沉默了许久,就在我以为是不是已经挂断的时候,她低低地诉说,像是给她自己听的一样。
「妈好想你……。」
我不明白她是由何而发,但并不妨碍我感同身受。
「妈,我也……。想你……。」
站台上安安静静,我只觉得他们温柔。
「嗯!。」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
总有那么一个人啊,每次见到她、听到她声音的那个时刻,就会忘记一切。
我只恨自己不争气。
我不是可以隐瞒、可以欺骗、可以偶尔不被重视、不是想起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进入东门,经过国旗,穿过斗兽场般的环形教学楼,拱起的问德桥下有一块桥同。
不是每当日移偏西的都叫做夕阳,湖水绿得耀眼,还远远没到落山的时候,只是腹中烧得厉害。
人总是那么脆弱,无论是热,还是冷,都会加速精力的流逝。
再次看到她的名字,我决定好好组织语言,却仍然在她一句话中败下阵来。
「妈妈到学校了,你快出来接我!。」
这该死的身体本能!。
当我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努力让自己的脚步慢一点,再慢一点,可是腹中雷鸣,熊中雷鸣,脑中也在雷鸣。
她来了。
她来了。
见到她。
见到她。
感觉她瘦了,像是一朵正在摇曳的清丽的荷花,不仅伞是粉的,衣衫是粉的,脸也是淡粉的。
脚步终于慢下来了,却不是在我的控制之下。
随着我的靠近,她笑吟吟地半抬起没握伞的手,却猝不及防感到巨大的力量将她淹没。
我贪婪地攫取,她的体温,她的香味,她的一切。
「好了,好了……。我来了……。」
直到被她推开,两个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真是的,抱起来好热的……。」
只是她的埋怨里听不到一丝烦躁,唯有无尽的欣喜。
「等你军训完我在家给你做,今天在外面吃……。」
我任由她牵着,还傻呵呵地沉浸在这短暂的欢乐时刻中。
直到看到那抹刺眼的蓝色。
我放缓了速度直至停下,两人的手臂拽直在半空,她不解回头,「怎么了?。」
「你之前不是说很忙吗?。都要我别回家,怎么有空来学校的。」
「这不是快忙完了,有了点时间就过来先看看你……。」
我没心思再去细想她话中的心绪,车窗摇下,远哥对我露出一如既往的爽朗的笑容,在我看来却是怜悯和嘲笑。
有些事,是他知道,而阮晴却对我隐瞒的。
我回以一个笑容,牵着阮晴,拉开车门把她按在了座位上。
「你去哪?。上来呀?。」
面对她的近在咫尺,我扶着车窗故作轻松,「啊!。真是的,我忘了教务主任找我还有事,再不回去老师下班就赶不及了,你们去吧。」
她皱眉盯着我一动不动,良久,见我笑容不变,才缓缓舒展开,无奈遗憾地叹息。
「那妈妈先走了……。」
「嗯,我回去了……。」
离开之前,我探手伸进车内搂了一下她另一侧的肩膀。
挥手道别后,我进入茫茫人群中成了不起眼的那一个,只是仍然有一道复杂强烈的视线紧紧跟随,即使到了最遥远的距离,我装作漫不经心地回头一瞥,她还在那里,未曾离去。
……。
晚间的拉练结束后,从两旁传来笑声。
巧玉转头看着我,被她的室友推到了我面前。
她拉着我的胳膊走向远处树下的角落,「到这边来……。」
我配合地抬起粗壮的手臂,不然她没那个力气。
后面传来起哄声,我回头望去,她的室友们举手握拳,「巧玉,加油啊!。」
前边的人没有回头的迹象,只是走得更快了。
我好像有点明白怎么回事了。
在桥边树下站定,两岸的灯光映照于湖水中,显得柔和而温馨,就连风都是暖的。
「雷宇……。」
「嗯……。」
「其实,我……。」
话语被我从河水转移到她脸上的视线打断,不过很快又重新组织起来,「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出口,后面也就顺利不少。
「我喜欢你很久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但确定是很久很久以前……。」
喜悦,满足,骄傲,虚荣。
这就是被人当面亲口表白的感觉吗?。
「做我男朋友吧!。」
没想到她会直接贴到我怀里。
知好色则慕少艾,没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懂的,那活力洋溢的美丽异性对你毫无保留的纯真爱恋,这就是青春吗?。
第一次感受到的我,是没可能再想到其它的,唯一清楚的,就是飞快的心跳。
……。
晚间的风正懒懒吹过,穿过头发穿过耳朵,过了夏至,白日虽然依旧炎热,夜间却开始有了温差。
确实已经过去了呢,失去阳光,终将沉寂。
似是想到了什么,专注思考时却又什么都没有,唯余四周的夜景。
校园广播放着舒缓的音乐。
两个人一起散着步/我的脸也轻轻贴着你熊口/听到心跳/在乎我和天气一样温度/虽然并不否认被同桌「毫无意外」
地表白时心头泛起的那一丝窃喜,可我仍是决绝地拒绝了,用了一个并不算谎话的借口——因为太1了,这也是她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
希望她能知难而退吧……。
这件事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真正重要的是,阮晴的身影不断在幻想与现实中交织,我已经疯魔到看见她就站在桥下路边。
她的脸,她的唇,她的颈,她的肩……。
全都化作了「渴望」。
我晃着脑袋把她甩得无影无踪,又陷入了自我否定——怀疑——否定——怀疑的循环之中。
……。
军训只有三周,这周六上午就是验收成果的日子,学校会在主席台下的操场上走方阵。
前一天晚上,我犹豫许久才联系阮晴。
「妈,明天上午学校举行阅兵仪式,你要不要来参观?。」
没想到我的忐忑不安等来的依旧是令人失望的答案。
「这……。明天妈妈有事,军训结束了你后天回来好吗?。妈妈保证,到时候一定在家……。」
我再也按压不下那股怨气,「忙……。忙工作还是忙吃饭?。」
说完我就后悔了,我甚至能想象出另一边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的场景。
「那好吧,我后天回去,你注意身体……。」
直到我匆匆挂断,再也没传来任何声音。
「草!。」
白杨树被我踹得哗哗作响。
「连你也笑我!。」
我又忍不住补上两脚。
戾气消散大半之时,巧玉发来消息,告诉我明天薇薇姐会来参观,然后接她回家,度过三天的假期后,下周三早上举行开学典礼,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
我想起答应阮晴后天回去,于是婉拒了。
周警官也恰好发来消息,聊着彼此的近况。
一直以来,我,峰子,周警官三人中,虽然我最大,但她却是最有决断的那个,不然也不会从初中就立志进入警局,并孜孜不倦地追求到了今日。
「明天上午军训结束。」
「那正好,明天我也没事,过去看看。」
「来早点,顺便还能参观参观阅兵仪式。」
「切~我这警校都没敢说是阅兵仪式,你那顶多算是走方阵……。」
不过倒也没拒绝。
第二天周警官来得很早,早晨的时候还有训练,不过是整理队形,安排走方阵的出场顺序,我趁着吃早饭的功夫在操场网球场边找到了她。
「阅兵仪式」
开始了,可没有阮晴的参加,总觉得声势规模再浩大,也无趣得很。
折腾了一上午终于弄完,带周警官简单逛了一下学校她便回去了,这燥热的天气也确实不适合待在外边活动。
然而我却不敢停下来。
两点,我远远望了一眼阮晴待着的医院,转道去了我为她脱鞋的那条步行街,商店还是那些商店,摆放的东西也没多少改动,但总觉得失去了那晚旖旎的颜色。
三点,我来到游乐场,把阮晴当初禁止我做的统统尝试了一遍,再次走过那间鬼屋,发现……。
也没什么特别,还不如旋转木马来得精彩些。
今天提前回家吗?。
我在心里问自己,却还是摇了摇头。
天大地大,我竟无家可归。
房子在那里,钥匙我也有,可只有阮晴在的地方,才是我能归的家。
……。
今天本该是应当喜悦和迫不及待的日子,我却从清晨枯坐到傍晚。
我害怕回去后阮晴告诉我一个残酷的现实,或者继续欺骗我?。
我的胡思乱想终于被她的催促打断,不得不怀着沉痛的心情往家赶去。
「哟,终于舍得回来了啊?。」
我没想到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应对她的阴阳怪气,「还以为你和老相好乐不思蜀,把这里给忘了呢……。」
换作往常她如此和我使小性子,我只会乐此不疲地去哄她、讨好她,现在我却突然感到很累,连辩解都懒得说一句。
「嗯,我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我就拎着包往楼上走去。
「你站住!。」
我停在原地转身,她一步一步逼近过来,表情是那么的委屈,我看在眼里却觉得是那么的可悲和可笑。
「呜……。」
她突然丢掉了所有的矜持,用力扑过来,扑进我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就像在彻底失去我后,重新找了回来。
哭吧,哭吧,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些。
她抬起头红着眼圈问道:「是不是还在生气?。」
我没有说话,毫无波澜。
「不就因为上回忙没顾得上你吗,后来还不是去学校找你了,你怎么这么小气!。」
我无所谓地说道:「哪能呢?。哪敢生您的气……。」
「小混蛋,我还能不知道你吗?。」
她在我熊前锤了一拳,「上次接你的时候你不知道多高兴,回头看到小远你的脸黑得就跟锅底似的……。」
我以为当时我已经藏得很好了,没想到早就暴露了。
「也不知道你随谁,性子那么独,连你远哥都排斥……。要不是有他帮忙,事情才不会那么顺利……。」
那也是你和他之间的事。
心里这么想的,嘴里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事?。」
原以为她不会回答的,她却没好气道:「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什么?。
为了给我找个后爸?。
我从头到尾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彻底激怒了她,阮晴揪住我的耳朵恶狠狠地说道:「我警告你心里别再乱想!。从小到大,哪一次?。妈妈哪一次不是因为你才累死累活?。能给你的,不能给你的,妈妈都会努力去做,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怀疑我,听到没!。」
这一回她是真的动怒了,因为我让她感受到了怀疑和背叛。
「妈这一辈子早就交代在你身上了,不想,也不可能再去找别的男人!。」
阮晴斩钉截铁地说完这一句,就再也不肯看我,扭着头和我怄气。
感受到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决心,我动摇了,我无比痛恨自己的自私和软弱,为自己之前一厢情愿的揣测和玻璃心感到懊悔。
我松开拎在手里的背包,抱住了她。
「妈,对不起。」
她仍然气呼呼的,不愿就这样轻易地原谅我。
「妈,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轻轻推着她来到沙发前落座,「但是你究竟在忙什么,一直都瞒着我?。」
提到这次误会的核心,她终于解释道:「反正是为你好的事情!。」
我懂了,「又要保密是吧?。」
「嗯。」
她点点头。
行吧,她总是有那么多秘密。
最后,她补充了一句:「能让你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好东西!。」
还能有这种好事?。
我忽然想起了久远的一件事,紧张地问道:「不会又是什么实验吧?。」
「你知道!。」
她忽然诧异地抬起头,表情比我还紧张。
「还真是!。」
我差点跳了起来,想起上次她的惨样,如果她说的好事需要用这种代价来换取,那我情愿什么都不要。
「好啦好啦,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次妈妈安全得很……。」
我将信将疑,「真的?。」
「不然呢?。你看妈妈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她笑嫣嫣的样子看起来确实状态还不错。
误会解开,阮晴轻快地上楼换衣服去,我虽然仍有疑惑,可心中已经释怀,心中的疲惫和身上的汗水一齐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