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清,远山烟冥,平京的街道上车马络绎,无论是高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都在这段时间里走亲访友,家家户户热热闹闹、团团圆圆。
康斛庸坐在宅院主厅上首檀木太师椅之上,下首则是海诸等朝廷要员。
“老夫这侄婿尚且年青,以后还请诸位大人多多指教。”
张定迁恭谨地从座位上起身,微微弯腰给这一圈的大人们做了礼。
“张大人栋梁英才,又受教于孟康公,万万谈不上指教,便是力之所及,照顾一二!”
……
一时之间无数溢美之词围绕,还有人将张定迁与被逐出京的周琮相比,捧一踩一之意分外明显。
不同于康斛庸的志得意满,张定迁垂下眼眸,身形僵硬一瞬。
世事变幻莫测,周琮一瞬跌落,而他在这花团锦簇之中,却依然不认为跟前者相比,自己能胜出一筹。
周琮所书的《行南奏疏》,他曾看过誊抄的副本,其中遣词造句之精妙,设张治患之务实,思理析剖之深刻……让他如鲠在喉,每每只拿自己被中途撂下作为借口,才能好受一些。
张定迁看着屋内这些笑脸,暗自嗤笑,他们果真在心中觉得他能与周琮相比么?不过是捧高踩低罢了。
无所谓,周琮已是弃子,而自己的青云之路刚刚开始,云泥之别,无需再比!
正是气氛融洽交谈甚欢之时,有家仆匆忙进门,俯身到康斛庸耳边悄声禀告。
“哦?!”
眼见康斛庸眉宇染上严色,众人皆是止了话头,纷纷等着他发话。
康斛庸缓了色:“今有要是需得进宫禀告殿下,暂且失陪,容各位大人海涵。”说着便站起身跟这一圈人拱了拱手,留下张定迁陪客,自己疾步出门去了。
马车上有两个得他青眼的幕僚,康斛庸官服未换,面沉如水:“不知这李裕搞什么幺蛾子!”
褐衣幕僚道:“探子带了消息,有肖氏宗亲要进宫拜见,都被一一拦了下来,王大将军也没能进去,倒是陆女官在前天晚上进宫去了。”
“哼,陆孝植是她身边最忠心的一条狗,她能进去倒不怪。”康斛庸冷声道。
青衣幕僚道:“长公主阴晴不定,闭门不见也非一次两次,康公无需紧张。”
“你懂什么!老夫主张削了王室琛的军费,李裕只说减项,钱银去向未定,陆孝植进宫,少不了水务监掺和,若真一锤定音,老夫劳心劳力得罪王室琛却为他陆孝植做嫁衣!这宫非进不可!”
车马劳劳,在永宁宫巍峨的城门前停下,小厮前去跟守军交涉,却不想人家并不买账,直面掀了帘子阴沉着脸的康斛庸:“殿下有令,禁闭宫门,若无召见,不得入内,大人请回。”
“放肆!”
“某有要事禀告,休得拦路!”康斛庸自从接任中书令,还未曾被人下过面子,当即下车便要生闯。
可那守军冥顽不明,竟是并排齐肩,挡在他身前:“卑职听令行事,还望大人谅解!”
……
在康斛庸碰钉子之时,李裕在梧桐宫靠着陆孝植的肩膀,原来的如云绿鬓,一夜之间,忽生华发。
而在永宁宫一处隐秘地窖之中,无数冰块摞迭,环绕着华丽的金丝楠木棺椁,大晋天子肖兆棠无声无息死去,被存放在此,秘不发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