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封伽含笑扫了石娉一眼,他有时觉得石娉精明老练,有时又觉得石娉率性洒脱,甚至在偶尔会觉出对方些许天真,可是又怎么可能呢,石娉这样的女人在战场上杀伐决断,思虑必然是百转千回。能这么坦率直白的说出如此这般话来,只怕是拉拢罢了,不曾有半分真心。
其实雷封伽自个儿心眼忒多还真是想岔了。石娉从少年时候在军中混迹,就懂得和士兵们打成一片。她知小兵才是上前线卖命之人,手下的将领则是卖命人之首,正所谓调兵谴将,她这一军统帅,如果没有兵没有将,还谈何打胜仗。更何况雷封伽从西北而来,本是老蒋试图插入她部监控的一枚棋子,可不曾想日本人来势汹汹,看这形势休战不过是一时罢了,战火只怕还会重燃。正所谓太平世死将军,动乱世求贤才,如今老蒋可顾不上斗她了。
这个雷封伽要是用得好,还真是大有一番作为。
石娉本着爱才之心对待雷封伽,可雷封伽就断然不同了,他包藏祸心,眼底毒辣辣的光芒被长长睫毛滤过后只有一片澄净无害。他看了眼石娉肩头,那里还趴着一个龇牙咧嘴的厉鬼,对方死得很惨,被他折断了脖颈,如此歪头斜眼对着他,自以为是试图伤害石娉能拿捏自己。
人嘛——活的时候活不明白,自然死后也不见得能做聪明鬼。
石娉是他目前最满意的猎物,自然容不得任何人包括鬼来染指,他伸出手轻描淡写的对着石娉肩头轻拍了一下,含笑解释:“司令肩头蹭到了些许灰。”
石娉正坐着浑身不自在,只觉腰酸背痛。顾虑到雷封伽是病人,她不好意思要求病人打开门户,敞亮通风,万一冻着加重了雷封伽病情,她这顶头上司来了反而罪过大了。雷封伽这么一拍灰,她反而觉得清气爽了一下,不过总是难受——这屋子即使开着灯依然让人觉得窒息般的阴暗,一股难以言说的不适感。
石娉简单的把这种感觉归咎于房子不够豪华,不够宽敞,她沉吟片刻,扬声喊了李钱进来吩咐:“李钱——你现在就去军需处,就说我的命令,抓紧给雷师长置办一套洋房,要大一点,敞亮点,这破院子怎么能行,完全影响雷师长休养身体。今天就要置办好,明天派人帮忙雷师长搬家。”
李钱得了命令立刻去下达石娉命令,雷封伽一愣,想要拒绝却一时没有理由。其实他本无所谓去哪里,房子好不好都没有关系,此时他身体虚弱,所以身边一群厉鬼缠身,就算让他搬去紫禁城坐龙椅,也依然压不住整个紫禁城蠢蠢欲动的冤魂。
明天要是走,那么他暗中关着的佟克颜就容易暴露,雷封伽微微蹙眉,心头盘算起来晚上如何处置佟克颜。
石娉觉出雷封伽有所迟疑,她问出了疑惑:“雷师长是有所不便吗?”
“也不是,我们出家人本也不讲究吃住,这院子好不容易安顿好,突然又要搬,一时不适应罢了。何况还要司令这般费心思,战后军需处怕用钱的地方不少,莫要为了我多破费。”
这话听了在理又动听,石娉笑了笑,接着话进一步提了要求:“这点琐事雷军长不用操心。到是我今日来还有一事相求,雷师长是修行之人,功德圆满。我等俗人,打打杀杀,杀戮太重。如今又是一战刚歇,满身罪孽。不知可否今日在雷军长这里叨扰一晚,听听雷师长诵经文,也好洗涤一下这罪孽肉身。等明个儿,我这里的警卫官和雷师长的人一起搬家,雷师长直接坐我的车走吧。”
安排的如此妥妥当当,雷封伽下一秒几乎要怀疑石娉此行就是为了佟克颜而来。如此步步为营,绵里藏针,可偏偏又找不出破绽来,关键是石娉又是如何知道佟克颜?又是什么原因如此肯定佟克颜和他有关?如若石娉只是无心之举,也就罢了;若真是为佟克颜而来,怕是他要花些心思处理两个人了。
雷封伽自然不是善茬,他笑眯眯的吩咐小虎子给石娉收拾房间,还吩咐了厨房今个儿好好烧出一桌山珍海味来招待石娉。石娉端坐着纹丝不动,看着雷封伽开始忙碌。就在她来之前,在北平的冯旭和她通了电话。冯旭做事自然比冯淇更靠谱,他说的很清楚佟克颜一到上海后就急着和他分道扬镳,并不肯来找石娉。他担心佟克颜安危,让蒋鼎文派了一小队人马暗中跟着佟克颜,直到佟克颜进入了雷封伽这落脚的院落。知道佟克颜要找的旧识是雷封伽,冯旭这才放心撤人。
石娉把最后一口瓶中饮料喝下肚,微微眯起了眼睛来——不管那佟克颜人是不是在这院子里,人失踪了,和雷封伽总是脱不了干系。她和那佟克颜没有半点私交,无非是因为冯淇的情面在,可雷封伽却是她看中的手下。不管佟雷两人有何等恩怨,她只管负责把可能还活着的佟克颜带走就是了。至于其他,她不想过问,也不会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