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种扭曲的嫉妒,让莫然更觉得叶一竹这种强烈的反差是她装出来的,没有比她更装的人了。
其实不喜欢一个人不是没有理由,而是即便有理由,也毫无道理。
叶一竹不想再和她争论下去,正准备趴下,突然感到背后刮过一阵凉风。
她眼角的余光瞥到那抹白色爬到栏杆上。
“莫然,你疯了!”
叶一竹的心骤然紧缩,来不及反应就要从窗口翻过去,莫然却像失去理智一样冲她吼:“你别过来!”
与此同时,隔壁班的人也惊恐跑出来,双手抬在空中,却不敢靠近。
楼底下有人惊声尖叫,“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要跳楼!”
叶一竹只觉得眼前一黑,脑浆都被抽干的无力,全身的血液来回翻滚、回流,眼睛乍黑乍白地望着那个站在栏杆上摇摇欲坠的少女。
莫然毫无顾忌哭吼出声,泪眼朦胧中,她看到楼下已经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她看不清他们的情,只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自己,对着她已经撕开的血淋淋的伤口指指点点。
张姐和教导主任火急火燎跑到四楼,却不敢靠近,只是一遍遍颤抖着声音劝说她:“莫然,别激动,你看看张老师,没事的……你这么优秀,你的人生还有无数可能……”
几个男老师正悄无声息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楼梯上来,色紧迫地打手势。
莫然拼命摇头,用最大的力气嘶喊:“不会了!我的人生已经毁了,被那些自以为为我好的人,想占我便宜又一脚踹开我的人,还有那些不喜欢我想看我身败名裂的人……”
“怎么会!同学和老师都很喜欢你,都很爱你。莫然,你听老师的话,学校不会给你任何处分,你回来上课,咱们好好备考,等明年六月高考完,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张姐声泪俱下,声音都变得沙哑。
顾盛廷推开人群,仰头看着莫然所在的方向,找到宁雪:“叶一竹呢,她是不是在教室!”
宁雪已经被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冒冷汗,听到顾盛廷厉声质问,更加说不出话来,整个人摇摇欲坠,成博宇扶住她,扭头对顾盛廷说:“如果她没去看比赛的话十有八九是在教室。”
与此同时,人群爆发一声尖叫,连连后退几步,四楼也传来一阵凄惨的喊声。两个男老师趁张老师说话分散莫然注意力的时候,从背后猛地冲上去,把人从栏杆上拖了下来。
一时间,楼底下也一片混乱,人群奔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魂未定的茫然。
顾盛廷挤在人群中艰难上楼,却被从上面下来的几个老师厉声制止。
“都先别上去!听见没有!”
整个楼梯间闹哄哄的,议论声此起彼伏,顾盛廷只觉得喉头一阵发腥,心跳得很快,混乱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莫然站在栏杆上声嘶力竭的样子和句句血泪的控诉。
等终于通知可以回班时,大家走得井然有序,不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路过四楼,顾盛廷停住脚步,不受控制看向窗边那个座位。
叶一竹呆坐在那里,成摞的书挡住她的身体,只露出半张没有血色的脸。
宁雪斜眼看到顾盛廷,心里一阵惊喜,正要招手出声,那抹人影却没有过多进一步向前的动作,转身上楼。
很快,一中有个高叁女生险些跳楼的消息在整个大重市传开。刘圻梅知道当时只有叶一竹在教室并且目睹了全程,怕她心里有负担,就亲自把她接回家,还给她请了几天假。
明明知道刘圻梅的真实意图,叶一竹也没有拒绝,而是顺从了她的提议。
反正现在那个破学校,她也是真不想去了。
现在,她就想快点毕业,也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刘圻梅见她突然没有这么排斥考托福和出国,心底乐开花。
白天,刘圻梅和叶集扬出去工作,叶一竹就留在家里跟着私教恶补英语。到了晚上,他们经常应酬,叶一竹就和秦铭混花花世界。
通过秦铭她又认识了不少新人,每晚都玩得很开心,偶尔被逮个正着——在ktv碰到刘圻梅和秦铭父亲,挨几句说教,转个头就继续潇洒。
刘圻梅的目标一直很明确,只要她把高中毕业证拿到手和把托福考试通过。
其他的……这个女儿在外面如何,她是持保留意见的。
夏天一起下下事故,已经让刘圻梅和叶集扬看清女儿骨子里隐藏、蛰伏的叛逆。起初她不能接受女儿和一群混混一起玩,还成天出入那种场所。
一个女孩子家,刘圻梅是既担心她和不叁不四的人学坏又担心她吃亏受欺负。
可作为家长,多年对女儿缺失关心和教导,加上叶一竹的天性使然,说得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那件事后,刘圻梅虽然表面没有太大反应,私底下却和叶集扬几次吵得要持刀相见。
刘圻梅怨他进局子把整个家都打散了,怒斥他在外面找女人没有时间陪女儿。叶集扬也不甘示弱,骂她这些年只顾自己的利益,把在外受的怨气都带回家里,才让叶一竹习惯到外面找快乐。
夫妻俩吵得不可开交,这桩婚姻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
一中又开始流传叶一竹和莫然的恩怨。
出事当日只有叶一竹和莫然两人在教室,张姐调取了监控,的确看到两人好似有言语上的冲突。
张姐私底下约谈莫然,莫然却矢口否认和叶一竹发生过口角。张姐知道她不想说,也怕再刺激她情绪,所以只能作罢。
而叶一竹这时候请假,无疑更加证实了大家的猜测。她想让叶一竹尽快回学校上课,却被叶一竹反问:“老师,您是想让我用自己去平息这次的风波和谣言?”
张姐被噎住,竟搬出了监控的事。
“监控的事我还没有告诉任何人,可有关你和莫然有过节、你刺激得她跳楼的谣言已经在一中满天乱飞了。叶一竹,我希望你给我记住,这里是学校,不是你爸的医院,更不是什么黑社会。你是学生,就要遵循学校的规章制度。我很希望我没有看错人,可你自己数数,从上学期开始,你有多少次把整个校园搞得乌烟瘴气的……”
“因为李宇要强奸我,我打他但是我受了处分一次;莫然打胎要跳楼却说是我害的一次,也就两次而已。”
没等老张反应过来,叶一竹又说:“老师,要说规章制度,我打人了你们记我违规,那怀孕打胎搞得满城风雨呢?您也别说我没有同情心,又是打胎又是跳楼的,到底是谁把这个学校搞得乌烟瘴气?可就因为她要自杀,你们就什么处罚也不给她,让她干干净净的回来上课。我不会自杀不会伤害自己,所以永远不会让你们同情我。我倒想问问学校,这公平吗?”
“叶一竹……”
“对不起老师,叁番五次被这样冤枉,成为众矢之的,我也是个人,也会有情绪。您放心好了,下个星期我就会回学校,我、我爸妈和您的心愿是一样的,顺顺利利拿到毕业证。”
挂掉电话后,叶一竹也并没有觉得心底那股哀怨和愤怒得到了平息。一抬眼,从窗子里看到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门口的刘圻梅。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女儿有条不紊的用强硬语气将自己的满腹委屈和质疑倾吐出来,哪怕对方是她的班主任。
怪不得叶集扬总说,叶一竹骨子里的倔是遗传了她。
“妈……”叶一竹下意识有些害怕,可一瞬过后,只觉得难过。面对自己最亲的人,她再没有办法掩饰她的脆弱与委屈。
她的野蛮,她的冷漠,她的坚强,不过是她的保护色。
而刘圻梅,一定是听到了她夏天捅出事端的真正缘由和她现在在学校的处境。
泪眼朦胧中,叶一竹看到刘圻梅苍老的双眼里也噙满了同样的泪。
叶集扬回来时,听到刘圻梅在打电话。
“张老师,关于刚才叶一竹和您说的话,我想补充一点。我们不是非要拿到这个毕业证,如果我女儿在这里过得不开心的话,我们有这个能力把她送到国外,一个真正自由、民主和讲公道的地方。”
“说什么呢?”
叶集扬喝得半醉,听到刘圻梅的话立马清醒了大半,扯着领带走过去用怪异的眼看她。
客厅里静悄悄,刘圻梅看着这个油光满面却依旧风度翩翩,魅力无限的男人,找不到一点当年她爱的少年的影子。
“叶集扬,等一竹高中毕业去了美国,咱俩就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