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过这出后,她心里对他其实还有芥蒂,并没有做好引他回去面见亲友的打算,省得日后分起来麻烦。于是这姑娘开口也就没了往常机灵,含含混混的,犹豫感十分明显。
罗晴立马就看出了不对,但碍于亲戚都在,也不好多问或说些败兴话来拂了罗生生和蔺安娴的脸面。
“他要是怕生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见也可以的——”
“呵,我不怕生。”手机里,视频对过的话音还没落定,这头就蓦地爆出了句程念樟的插话:“晴姨,好久不见。”
他嗓音天生有些低沉,外加心情不佳的缘故,明明出口是句问好,却听来更像威慑,怪震人的,一下就把罗晴和罗生生都给唬得缄起了嘴巴。
少时,罗晴虽然长居国外,但每逢节假都会回国待段时间,对程英一家并不陌生,甚至还能算得上亲近。
蔺安娴之前电话里也说过,侄女现在交的男朋友是赵程东。
她刚知道时不免有些错愕,后来细想了想,琢磨了下言语,还是出口夸说了他句不错,道了声挺好。
其实好人还是坏人,乖仔还是瘪三,世人心里都有一杆明秤。
赵程东是个好孩子,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谁都没法辩驳。
“哦……阿东也在边上啊,生生倒是憋得牢,半句不说。”
听言,罗生生的手机被坐起的男人硬掰了些角度,他便由此入画。这男人当下头发乱糟糟,双眼也是半睁不睁的,一看就是副刚睡醒的模样,也不怕被人笑话。
“这么多年没见,晴姨你还是老样子没变。”
罗生生傻眼,没想到他居然还会知道寒暄?
不过这句话语气冷冷淡淡的,听来也没多像是句夸赞。
屏幕里的程念樟不似罗生生那么小心,他大大方方露了自己整截脖颈,直至锁骨都看不见有衣领的踪迹。罗晴见状,大抵就能猜到他们两人当前是个什么状态,脸上的笑容便逐渐僵硬了起来,好在她心思灵敏,步子移挪后,巧妙地把手机转向了远离亲戚的那边,帮他们一起避嫌。
“过年你和生生来伐?家里有喜事,你来的话,喜上加喜的。”
“来的。”
“哦,晓得了,那我把手机给嫂子,你是新女婿,要和丈母娘要多叙叙的。”
程念樟淡漠的态度实在让人尴尬,于是罗晴找准机会,就赶紧把烫手山芋又给递回了蔺安娴,一边给,手上一边还做了个挂机的动作,暗示她也少说。
时隔数年,得知要与这孩子罩面说话,蔺安娴其实并没有同罗生生调侃时,表现地那么坦然,相反,她的心境,实际正处在一种极度的忐忑当中。
她默默吞了口唾沫,用围裙擦了擦并不见湿的干手,抻平衣褶,理了理额发,直到确认端方,才放心接过了罗晴递上的手机。
“阿东……还认得蔺阿姨的吧?”
女人声音略略颤抖。
这是句故作亲近的玩笑,程念樟怎么可能不识得她的样貌。
化成灰都记得。
然而这男人听后,却长久都没有出声。
罗生生侧目看向他,发觉程念樟眼里晦暗,情绪似有不对,便默默轻抚了几下他的上臂,又把摄像头转回到自己这边。
“姆妈,他不太习惯和人视频,和我视频也是这副木头腔调的,有什么话还是等我们见面再聊吧,反正过两天就回去了,也不急这一句两句的。”
“哦哦,我忘了,阿东是话少的。”
“嗯,那我就先挂了啊,回头再说了。”
“挂吧。”
视频中断,手机慢慢熄屏。
蔺安娴刚才一口气提着,憋闷了太久,终于吐出后,非但没有感受快意,竟还莫名觉到了几许痛心。
这孩子……终究还是记恨的。
她如是想。
客厅里,不知是受了人多的刺激,还是听到或感知到了些什么,一向木讷痴傻的罗孝云,突然在此刻颤颤巍巍地举起右手,伸向了蔺安娴所在的方向。
他嘴里嗷嗷呜呜也不知想表达什么,蔺安娴当他是想解手,便推自己丈夫去到了洗手间。关上门后,罗孝云并没有如往常般变作安逸,静候她的服侍,反而将妻子袖口拉扯,极其努力地调整嘴形,不断地重复着一个类似于“哆”的单音。
“哆?是躲吗?嫌人多了?”
罗孝云是听得懂人说话的。
蔺安娴问完,他并没有停,又继续开始“哆哆哆”个不停。
中间他似乎有尝试在变换发音,初始是“哆”,后来听着又像“都”,直到最后“东”字显露,蔺安娴才终于明白,刺激他的——
是赵程东、阿东这个名字。
“你现在叫有什么用?人造孽就是要还的”
“都是大家的命。”
“侬晓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