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下。
门边,始终安静旁观的林瑜,大概是起了恻隐,双手在身侧捏握了几下,犹疑后,终是迈腿走向了床边。
“夫人,宋总刚受打击,心绪上会有异动,要是口不择言,也属于是人之常情。您可以放他点空间思考,我相信凭宋总的聪慧,不用太久,他自己也能通透。”
说到这里,林瑜觑了眼傅云,见她面色如旧,于是又再走近了些,借扶正宋远哲上半身的动作,微微扯大些男人领口,露出对方肩颈上,大片黑黑紫紫的淤青:
“宋总这次伤得不轻,我们先让他休息会儿吧,日后等养好了身体,您再训诫也不迟。”
“哦?你俩倒是连心地很。”
锋利眼刀配合着冷冽话语,一同自傅云甩向了林瑜。
男人低头紧了紧眉心,脑中快速闪过几番应对,抉择再三,最终还是选了最保险的住嘴,默默退身,向后离远。
不过……虽然语气难掩阴狠,但在直观看到宋远哲伤势后,傅云的身体状态,还是明显有了丝软化的迹象。她稍事调节,将唇线下翘,板着副冷硬的脸孔,倾倒茶壶,替自己儿子斟杯热水,于轻轻吹拂后递上。
“刚才听你嗓子发哑,该是渴了吧?来,喝点热水渡一渡,润润嗓子。”
她说这句时,手里一直举着水杯,静等宋远哲来接,就算烫到指腹发痛,也没有任何放下的打算。
血缘这种事情,有时就是如此荒诞——这对母子表面看着互不对付,你死我活,实则内在的脾气,倒是一脉相承……
都酷爱用折磨自己,来煎熬他人。
宋远哲当下耷拉着脑袋,情态就像个没了魂的丧鬼,奄奄沉沉的。他目色空洞,将视线无地钉在床面某出,就这么发呆似地过去好久,方才颤抖着,用双手捧过热水,低头象征性地抿了两口。
“对,这才乖。”
傅云帮他捋顺后发,脸上慢慢由阴转晴,重新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你既然起来了,我看暂时也难再睡去。妈妈不喜欢那家人,你是知道的,聊多他们,也不过是凭添晦气,伤害我俩感情而已。远哲,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听你的……不聊罗家。”
“嗯。”女人点头,从桌面取过眼镜戴上,重新拿上平板,坐回椅凳,跷起腿,摆出了她最惯常的谈判姿态,面向床头:“对了,那个程念樟……你是想我来处理,还是自己动手?这次妈妈不会再擅作主张,全遂你意就行。免得你日后再会像今天这样,吃饭砸锅,临到头了突然嫌我管事太多,造出些没必要的罅隙。”
一听到“程念樟”这个名字,宋远哲心下的膈肌,便立马生理性地开始抽搐,滋生隐痛。
他放下水,弓腰用手强摁了几下,适才稍有缓解。
“目前星岛的项目还有用他的地方,这人和邱冠华也有勾结,预计他们正在谋划剥离星辰旗下的艺人业务,瓜分和切断宋氏的创作资源。具体已经走到哪一步,目前还不清楚,但宋毅一直想借我的手暗地里除掉他。程念樟这个人,大致算颗看着碍眼,但实则更宜留用的棋子,暂时应该还不到动的时候。”
“那你要防他坐大,别让颗卒棋跳空越境,吃掉了汉帅,懂吗?”
“我没那么短视,该设陷的地方早就已经提前布过了局,这些林瑜都有经手,你只管放心就好。”
“经营上,你长进确实不少,也算我这么多年,没有将你白教。”
“呵……”
宋远哲轻笑,于自嘲中带出了些涩苦的味道。
“对了,上次圣诞回来,你和我突然谈起婚事,倒是给了我点启发。二十八九的年纪,说大不大,可说小……却也并不见得——”
嗅到走向不对,宋远哲立刻将其打断。
“什么意思?”
“安海人寿的一把手沉林溪,有个小女儿,目前在北京读书,学的是法语,你伤好以后可以试着去接触一下。人比那个……哦,忘了,说好不提她的……总之人很单纯,而且是梅涛的外孙,算军政世家出来的孩子,底蕴也是不会差的。”
沉林溪的女儿?
听言,男人不禁愣,片刻过后,他又忽而耸肩,低头止不住发笑。
“你还真是会物尽其用。”
“远哲,做人要现实点,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就想办法换一条路走,才是正道。没必要认那死理,非朝着座姓罗的南墙,磕到头破血流,才算甘心。”
“说得好像你没撞过一样,你说罗生生是我南墙,我爸又何尝不是你的南墙,你和他纠缠了半辈子,轮我头上,又为什么不行?”
因提及与宋海峰的往事,傅云眉头,于几不可察间,急蹙了一下。
“我就是吃过苦,所以才不想你也去尝这种苦头。妈妈也不是逼你,非要和沉家有什么结果。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外头好女孩很多,合适你的肯定不会只有一个。你去正经谈过几个就能知道,那些天花乱坠的所谓喜欢、所谓爱情,大多只是出于对某种品类的偏好,而非针对个体。你要相信妈妈,这世上除了血缘,没有任何关系是不可替代,也没有任何人是不能剔除的——”
越到末尾,女人的语调便越冷。
当“剔除”两字出来时,宋远哲明显能感知到其中藏有警告和威胁的意味。
“你不用说了,回国以后我会做好安排。”
“呵”傅云展笑,面上露出了难得的嘉赏:“这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