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系列检查做下来,医生指着B超结果,从卵囊的大小分析,估计胚胎着床,大概在六周左右;而后又从她的口述和子宫影像当中判断,怀孕初期性生活不当,以及过度用药,导致目前宫外孕的倾向似乎有些明显。建议她两周后来做个复检,依据胚胎的发育状况,到时再决定孩子是去是留……
这个诊断,医生的重点全在后头,而罗生生却只注意到了开头的孕周——
着床六周,也就是四十二天。
往前推一个半月,那怀上孩子的时间,不就正好是一月中旬,他们叁人在广州最为混乱的那个时候。
真是糟心……
医生看罗生生听诊后面色变得愈渐不佳,还当她是在为孩子的死活担忧,便出于关怀,又加补道:
“现在还是早早孕阶段,误诊是常有的事,后面说不定会有很多变数,最后发现是个健康的宝宝也不一定。作为准妈妈,目前头等大事就是要放平心态,况且你还年轻,各方面指标都不错,即使这胎遗憾错过了,好好养身体,和爱人做好备孕,新生命也很快就会重新降临,不用把它想成是太过严重的问题——”
“大夫……”诊桌对面半途忽而出言,将其后话打断:“如果我不想要这个孩子的话,今天就能流掉吗?”
医生错愕。
虽然罗生生是独自前来做的面诊,但他之所以会说刚才那段话,恰恰是看见了女孩无名指上的婚戒,认定她已婚,才温言给予了安慰。
现在这姑娘毫不犹豫说要流掉,倒搞得方才好意,突然变得不伦不类了起来。
“流产的话,一般我们优先建议人流,目前做无痛,有术前麻醉,需要家属签字。选药流,那一天是解决不了的,至少用药叁天后,才能来医院做排卵。按你目前状况,估计还会有清宫的风险,没家属在场也不行。所以建议还是先回家和自己先生,或者家里人商量商量,别太武断了。”
罗生生听完垂头,沉默数秒过后,才压低了声量,小心翼翼地与之开口道:
“我……我不是很想他知道我怀孕……虽然这么说很唐突,但大夫,我还是想冒昧问一下您,如果遇到这种类似的状况,别人都是怎么处理的呢?”
妇产科的医生,对各种堕胎的情形,早已见多不怪。
其间无非就是些家长里短,男男女女的纠葛。
他们听多了也不会对患者细问,至多不过叹出口气,给了她个千篇一律的答复:
“抱歉,我们是院方,只会告诉你正规的流程是什么。私事上,我建议夫妻还是把话说开会比较好,如果以后还要孩子,那临到产检,你终归也是逃不掉的。与其到时说不清楚,还不如现在就挑明。毕竟……拖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
医生面诊接近结束时,和对待其他普通孕妇一样,给罗生生开了点保胎的药,敦促平时注意休养,工作别太劳累云云。走时顺带还提醒了她一句,这两周可以跟爱人把事情沟通清楚,等复检结束,再做决定,其实也不算迟。
罗生生坐到后程,头脑已经变得空空茫茫,根本分辨不清对方具体讲了些什么,嘴巴里只会“嗯嗯”“哦哦”地附和,看着很是木讷。
走出医院已是过午,天色却极度阴沉。
她坐在巴士站的长椅上,拿出手机,想也没想就给程念樟拨去了个电话。
然而对过大约在忙,匆匆掐断后,隔了好几分钟才简短地回了罗生生条文字的问询。
他问她“怎么了?”
罗生生努了努嘴,憋回鼻头突然上冲的酸劲,手指微动,在对话框里,把“我怀孕了”四个字,变换着语气词和表情符号,打了删除,复又删了再打。
纠结几番过后,终究还是欠乏胆量,只回了那人一句:
“我想你了。”
自此,屏幕上就未再有什么动静。
程念樟没接茬,她也没再说话。
“先等等吧……”
罗生生盯着熄屏的手机,于心头默念:
“等两周以后,确认是个死胎,那就谁也不会有负担,处理起来也会更加自然。”
“嗯……应该就是这样,不会有问题的!”
“两周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很快的。”
她如是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