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再响,又是一站停靠。
宋远哲斜瞟身侧,松手没再拦她,反而改换动作,目色温柔地,抬指帮罗生生将额角和鬓边的碎发,给捋顺别到耳后。
“我承认,这是件小事,但只因是小事,就能无视掉背后那些勾连吗?暂且不谈私情和过往,他和张晚迪之间纵深的利益关系,如今盘根错节,真要论起相配,我看他俩才更像同类——”
“够了……你觉得你扯东扯西,搞些罗生门,把他贬得一文不值,我就会朝你回头吗?别做梦了。”
“我没这种想法。”
没想她会回头……
然而心虚作祟,宋远哲快速地辩完这句,立马偏头逃避着,看向了车窗映射出的侧影,勉强拉扯几下,才硬扯出了个僵硬的微笑表情。
“你今天到底几个意思?”
罗生生不解。
“你把我和林瑜都拉黑了。”
“嗯?”
“既然没了正常的沟通渠道,我就只好找些由头,当面和你说点话……很怪吗?”
“宋远哲,你是不是真的脑子有病?非要缠我到死才甘心?”
女孩听闻他嘴里可笑的说辞,不禁气到发抖,甚至由于没控制住情绪,尾音调门走高变作尖锐,瞬间吸引了不少旁人的侧目。
“生生,这段路你本来就要走,我不过陪行罢了,没掳没抢,怎么能算纠缠?”
他这是故意在耍无赖,想引她争吵。
好在罗生生没有上套。
“那你想说的都说完了吗?我下一站到站,既然你讲不是纠缠,大家就各奔东西,谁也别拦着谁。”
“实际没说完,还有些关于他的事,我怕你听了会失态,就没拿出来在这个场合讲。”
意思是想和她找地单聊。
“可笑……你不要讲话讲一半,到底是关于他的什么事?要说就说清楚。别和我在这儿故弄玄虚,搞姜太公钓鱼那套。”
宋远哲听她不上道,只撇嘴轻笑,抬眸看了眼对过的站点图,自顾自地钻研了一阵,没回任何质问。
“林瑜说他停在元慕桥,应该快到了,要一起下吗?你如果真想听,我送你回去,路上也能讲。而且车里体感会舒服一点,对你和孩子都好。”
“孩子”两字一出,罗生生全身不禁大抖,寒毛倒竖。
“你……”她实际是有片刻犹豫的,然而脑中过片往昔的种种,又因害怕这是他双向离间的阴谋,仍旧坚定回复了拒绝:
“你走你的,我用不着。”
“呵,那我听你的。”
说完这句,男人揉了揉坐僵的膝盖,待车厢停稳,直接从坐凳起身,再幽幽甩下一句“好好照顾自己”,便随人浪涌动,向外离走……
自车内的视角望去,宋远哲此刻背影高大,鹤立在人群当中,仿佛一层腻子落于墙面,在车行启动后,被快速前移的窗景给刮糊抹平,最终落入隧道,化成为一片照镜般的漆黑。
……
罗生生后来全程都很恍惚,思绪难厘难清,差点就坐过了站点。
走出地铁口时,她手里抱捧的鲜花,经一系列奔跑和挤压,早已没了初始的那股生机,变得有些蔫坏儿,垂头丧气地,看来实在让人心萎。
这姑娘估摸着垃圾桶开口的大小,似乎塞它不下,于是路过环卫车时,就随手把花给扔了进去,和堆馊腐的玩意儿并躺在一块儿,动作间,未见有太多不舍流露于她的表情。
在行步回观棠的这段路程中,罗生生包里的手机一直都有断断续续地震动,直到过闸门禁,需要翻包取卡,这姑娘才木然发现,自己竟漏接了程念樟要将近十来通电话。
“喂,怎么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
听筒里传来男人低嗓,他那头的环境音,原本充斥着各色人声,讨论此起彼伏,像是正在开会;紧接一下关门的清脆,空间隔绝,周遭又忽而变得静谧了起来。
他其后大概是走到了窗边或者室外,彼时正值下午放学的钟点,偶有几声孩童的叫喊自听筒传来,灵动自在,很容易让人浮想出一派鲜活的画面。
“你在抽烟吗?”
“嗯?”程念樟微愣,不禁看向指间,这厢他夹烟送嘴才刚到半途,听她通灵似地点破,就又立马将烟给摁灭在了窗台:“呵,你耳朵倒是挺尖。”
男人笑声清朗,语态放松,听着像是沾了不少开心在怀。
“我瞎猜的,诈诈你而已。是遇到了好事吗?怎么今天这么高兴?”
“不算好事,只是有些进展比预想中要顺利,明天总算可以按计划回安城,一想能见到你,我当然高兴。”
这是句真心话,没有掺假。
然而程念樟本以为对过听后,会如常赠他句娇嗔,但等了许久,听筒里除却几声呼吸,就再没其他回音。
“生生?”
“哦……嗯,挺好的。”
声调恹恹,极具敷衍。
“你不太对劲,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的,就有些累,不太想说话而已。”
“累?是工作室有人难为你了?”
说时,程念樟换了个背身向外的站姿,手指来回捻动窗台上的半截烟尾,色逐渐变作凝重。
“不是的,你别瞎想。”
男人手指停动,蹙起眉头。
“那就是我做错了什么,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