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受不了。”
“阿东,你怎么变得这么拖泥带水?”罗生生抿嘴,强忍下鼻酸:“我不喜欢你这样。是你教我的,人要懂得取舍,不是吗?”
“可我没想过,你要舍的那个是我。”
“大家都洒脱一点吧,最后的最后了,我不想彼此给对方留下的印象,只有歇斯底里和纠缠不清——如果真这样的话,那就实在太不体面了。你也不想留在我记忆里的你,定格在这种痴怨的模样吧?嗯?”
话尾,罗生生的音色下沉,咬字愈加郑重,听来已与训斥无异。
程念樟听闻,右手无力垂落,一直到另头传来句“珍重”,挂断了电话,都没再开口接上一句。
哪怕是回赠的道别,也没有。
“太迟了。”
他无声默念。
“太迟了……”
……
罗生生离开后不久,待这段多事的时光过去,转眼进入四月,清明雨毕,万事万物便都迎来了新的转机。
张晚迪在月中,正式与刘安远提出了协议离婚的诉求。因她是主张方,且刘安远并无事实过错,两方律师在拟定协议内容方面,经几番拉锯,为尽快敲定公示,最终还是一致认同,应由张晚迪来做出适当的利益让步。
固定资产方面,刘安远基本全数做了放弃,然而涉及股权,他却表现地异常坚持,一定要求对方在共同财产平均分割的基础上,继续出让至少4%的股份,彻底退出公司实际控制权的争夺。
所有人都认为,凭张晚迪的性格和做派,大概率是不会同意这种驱逐条款的。然而出人意料,她非但没有异议,甚至还主动提出了抛售退股,或以折现方式转让股权的建议。
全因当下的张晚迪,急需大笔资金周转。套现切割,才是隐藏在这场荒诞的离婚闹剧背后,张晚迪最最真实的用意。
星岛项目的整个投入,即便填海后用地成本大减,但最终预计,也至少将锁定在千亿上下的级别。和宋远哲签订合约后,光是预交的保证金和工程垫资,就几乎占用掉了她名下所有可供调配的流动性资产和杠杆资金。
这么大的动静,真想要撇开刘安远单干,说白了……就是场天方夜谭。
“迪远置业”目前除了安城的子公司由她实际控制,其余皆由刘安远在话事主持。往昔投鼠忌器,担心手中的股权会被稀释或因退股贬值,张晚迪一直没有舍得分家。如今权柄坐大、身家翻倍的机会眼看就摆在面前,她才总算是下定决心,用招金蝉脱壳,想来铤而走险地吃下这份独食,占领新山,另立为王。
如果立足当下时点,倒推着来看,整个事件,实际与程念樟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关联。只是在节点选择上,张晚迪为掩盖与宋远哲及傅家的幕后交易,才不断推他作挡箭牌,好来迷惑刘安远,造成自己色令智昏的假象。
多少是有些自诩高招,当局者迷的意味……
被人玩弄而不自知。
其后的一切,按部就班,于尘埃落定后,程念樟的生活,便蓦然宛如潭静水,长久不见风波。
业内大概是得了些风声,出于政治风险的考量,明里暗里都在对他疏远。新电影宣发期结束后,程念樟干脆把除了《简东传》后制外,几乎所有的幕前工作,都给推了个干净。
其中就包括了贾平川原定在年中开机的那部电影。
五月出发戛纳前,得信的贾平川,照旧以喝香茶为由,邀他前往国影大院的自家宅邸,再次碰面,欲要详谈聊一聊近况。
立夏过后气温得宜,国影属院内草木勃发,林荫蔽道,已不见冬日积雪的踪影。
程念樟一人走了段上坡,途中有两个小女孩咯咯笑地跑过,发现是他后,又羞怯地放慢步速,弱弱将他窥视。
其中有个女孩子,短发微卷,面相灵动。大概是从她身上望见了某位故人的影子,不期然撞见对方视线后,男人的眼色,竟意外显露出了少有的柔和。
此刻夏风吹起发端,干净的衬衫微动,没了烟气傍身的程念樟,仿若又归去到了少年。
然而世事遗憾,本该携手的那位,现却各安天涯,已然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