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我说的办。”翠宝笑了笑,解下半满的青布钱袋,整个囫囵塞到小九手中,“买好之后余下的给你买糖吃,别忘了把肚子填饱。”
小九到底还小,一听买糖吃欢天喜地。
翠宝熄了灶火,顺手往膛灰里丢了两个山芋来煨。
蘸水要现做,料子早就切碎放进碗里了,只等用菜油烧热一浇。
她偏好胡荽,高献芝则喜爱番椒,比起她嗜辣如命的师父不遑多让,一个从小在顺天府高门里长大的公子竟也这么能吃辣。
后来她倒是想明白了。
一个能在锦衣卫诏狱尝遍刑讯,吃遍苦头的人,还怕番椒那点辣吗?
闷葫芦就算被辣着,也断不会吭声。
热油一浇,欻的一声,彻底把料子的香气激了出来。
翠宝不能吃辣,一淋番椒那碗立时被辣气熏着喉咙,抿着嘴闷咳个不停,眼圈都咳湿了。
看得小九直撇嘴。
“师姐何必,他也不是从前的公子爷了。日日好饭好菜伺候,自己累得够呛,他前阴那一根肉物怎就那么宝贵。高献芝,高献芝,献他那条肉物灵芝,名字真没起错。”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翠宝揩去泪,向他投了一眼。
小九立时闭嘴,围着翠宝,看她装汤装饭。
“师姐手艺真好,我也想喝汤!”
“好啊,只要你肯把前阴底下二两肉割了给义父使,我也给你炖蹄花汤。”
翠宝擦擦手,答得轻快。
小九一听,下肢莫名发痛,两手紧忙捂住裤裆,把腰一弓,缩成了个虾米不断后撤。
“师姐别吓我,我是说笑的!”
“这汤花的是阉人的银子,我不喝,喝了也变个阉人王八!”
说罢三步拧成一步,道了声给师姐办事去,一出厨房立刻上树,踩着院子里那株老病柏,两三下里翻身跳出了院墙。
树枝还在晃,人已经不见影子。
真有骨气,翠宝哈的一笑。
等她走到前院,枇杷树边石桌上已经整齐摆了两副碗筷。
她的那份高献芝向来会用一张干净的方巾迭好,才把筷子压在上头。说他这人有些精洁的癖好吧,但从不给自己那份迭一张方巾,说他没有吧,洒扫收拾又比谁都勤快。
哪怕身份不成了。
骨子里还是高家公子爷。
见不得脏。
“吃饭了!今日吃蹄花汤、香糟茄子、还有一碟毛豆腐!”
“好,就来。”
高献芝的声音从她书房里传了出来。
隔着花窗,温温润润,好比檀板轻敲。
光听声调便知这人定然生得不赖。
翠宝是喜欢听他说话的,但这闷葫芦平日里不肯多说。
“你在里头做什么,快出来。汤要是冷了发肉腥,熬了个把时辰,加了两个油煎鸡子,还有番椒蘸水,都是你喜欢的!”
“嗯,就来。”
人不见来,话接得倒快,都没落地。
翠宝实在坐不住了,起身要去揪他,屁股才离凳,就见高献芝长腿一迈,跨了门槛出来。
他正低头,专注别衣袖。
金风穿廊,将他额前碎发吹落了一缕,轻轻伏在眉弓,唇不点就红,眉不描便翠,仿佛什么好看他就长什么。
一样是女娲造人,他怎么长这样啊?
翠宝快酸死了。
高献芝今个儿穿的是身翠色褡护,月白贴里,洗了个半旧不新,腰间一条俗气绦环,玉质下乘。
全是从前在扬州时她随手买的,花不了几个钱,俗是俗了点,好歹这张脸能搭救。
自从知道这点,她下手更为大胆,什么粉的紫的鹦哥绿老媪灰都敢给他买来。
这位公子爷并不挑,给什么穿什么。
“你……在看我?”
高献芝抬起头,正见她明亮的眼眸。
“是啊,你好看。”翠宝坐了回去,想也知道,他又给她收拾画去了,点点桌缘道,“坐,吃饭。”
他站在廊上,眼躲闪不敢看她,面如火着,兀自解释。
“我看房门开着,今日风大,把你的画吹落了,这才进去。”
“只要你不怕就成。”
翠宝并不在意。
想着自己和高献芝同吃同住快两年了,瞒是不瞒不住的,早就不遮掩。屋里挂的全是一些人骨筋脉,肯綮关节的画,是她手笔,自从知道要阉他,更是将猪羊牛马种种阳物,大的小的不大不小的,通通画了数回。
胭脂色红,可以用来画血,色泽逼真,只是她远不如师父画得好。
就这样,小九进了一回吓得脸比金纸还白。
他不发怵,收拾起来还很有一手,分门别类十分细致,翠宝乐得他来帮忙。
“我不怕。”
高献芝见她没有不悦,暗自抿了笑意,大步走来在她对面落座,碗上已经盖了一个吸饱汤水的油煎鸡子,边缘焦脆,正冒出浅浅热气。
饭蔬都是热的,天风晴朗。
人心如何能不畅快?
才要动筷,响起了叩叩两记敲门声。
“你吃,我去。”
翠宝把人按住,自己去应门。
门扇吱呀一开,就见一张黎黑呆楞的脸。
“怎么是你、刘、刘、刘、刘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