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药,拿来!”
郑克寒倏地刺出长刀。
刀尖没入土墙半寸,镜湖一样亮白的刀身倒映出一前一后,一男一女的两对漂亮眉眼。
“师兄抹了我容易,背十几具尸首回武当就难办了。”
翠宝伸手,弹了弹他的刀。
铿的一响。
刀身颤抖。
一时间骨冷齿寒,像被秋风灌了满身。
她退后一步,身量娇小玲珑,看着仿佛是缩进高献芝怀里,弯着眼,笑吟吟的,似乎使杀人手段的不是她。
郑克寒怒极,但杀了她,武当同门真就没救了。
思虑至此,他只好忍耐不发作。
“好啊,我不杀你,我杀他。”
郑克寒瞥了眼夜风里如兰如芷的高献芝。
果然听她回得飞快:“师兄别恼,我早就托人在城西保安堂抓了三十贴解毒方,师兄现下去取,只说这个数,掌柜就知道了,分文不收,来回一炷香足够。但你要是执意追着我纠缠,把大好时光白白浪费,一个时辰之后他们有气没气,可不好说。”
“人命攸关,急如星火,该怎么决断,师兄知道的吧?”
她不得不再戳一把郑克寒的脊梁骨。
躺在地上的同门痛苦呻吟,鼻血直淌。
眼前少女言之凿凿,吃定他不会为了一时仇恨撇下同门不管。
她都算计好了。
甚至知道他追到应天府,提前一步做了谋划,选择在城西药铺配解毒方,让他不得不抽身离开,没空追杀她。
“好手段,小师妹不愧跟了冯大用这阉狗,如今也学得心狠手辣。”
郑克寒心中又怒又急又涩。
跌宕了几番心绪,把话撂下,拔刀转身急奔,须臾间没了身影。
土墙挨过一刀,刀一拔,哗哗的滚墙灰,流着它的血。
大小土块砸在地上,翠宝站着一动不动出,任凭碎土溅上绣鞋,脑子里总是嗡着师兄方才那句话。
跟了阉狗。
心狠手辣。
地上一众武当弟子痛苦难忍,一张张嘴只会抽气,没法喊疼。
翠宝看了几眼,弯腰先把被风吹倒的白奠灯笼扶了起来,靠在墙角背风的地方,暗自点了两颗早就预备好的解毒香丸,减轻他们的痛苦。这才拉起高献芝的手,让他别看了,匆匆忙忙跑出小巷。
适才一番打斗,她出了汗,没几步就跑不动了。
醉意薰得头也昏沉。
高献芝看出她吃力,抢上前,双手扶膝,矮下身来。
“上来,我背你。”
翠宝不与他客气,两腿一蹬,骑上他的背。
高献芝人虽清癯,还挺有力,将她膝弯稳稳捞住,大步迈开跑了起来。
跑到长街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他背着她闷头快跑,又长相出众,很难不引人侧目。
翠宝揽着他细细嫩嫩豆腐似的脖子,慌张地催促。
“哥哥快些,再快些。”
“婶婶要生了,婶婶要生了!”
他一路跑,她一路低喊。
路人本来诧异,听她嘴里这么喊,大概是家里有人要生孩子,这等大事,三亲六戚亲近些的难免着急赶去搭手。
很在情理之中。
是该跑快一些。
看了这对粉玉兄妹两眼就不再看了。
高献芝背着她一路往双井巷跑,耳边尽是她软软喊哥哥的声息。
夜风温柔,吹在身上一点不冷,反而温暖舒适,他掂了掂她,将背上人托高托牢,唇边被风吹出一丝薄薄的笑。
死里逃生,小计得逞,醉意上头的翠宝匍在高献芝背上,晃荡起双腿来。
她真将他当马儿骑,一路指挥。
高献芝也不怪。
满口轻嗯,回应她的指挥。
两人跑进家门口的巷子,没等站好,翠宝的一只脚绣鞋就从乱晃的脚下飞了出去,她一愣,继而放声笑了起来。
高献芝也跟着她笑。
不过没她笑得这般放肆。
安静无灯的小巷,两人快活得像偷着米的两只老鼠。
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
笑声越来越小。
笑意越来越浓。
笑了一阵,高献芝背着她去捡鞋,叮嘱她脚别落地,而后才将人放下来,任她扶着他,自己用手将绣鞋上的细灰拍去,才蹲下来放到她脚边。
“可以穿了。”
翠宝趿上鞋,跳了几脚,穿实了才对他说:“你这人真够朋友,我师兄的刀那样快,你想都不想就把胳膊伸出来,下回可别这样,我总有法子应付的。”
高献芝明显一滞。